“大人你要說什麼,隻管直說,俺鐵牛不喜歡彎彎繞繞!”
“你從前在常山麾下做百夫長,多次立過先登的功勞。”
鐵牛怔忪了一瞬,假裝渾不在意地道:“提那勞什子做什麼!”
“能多次奪得先登的功勞,想來你有血性,敢賭。”
“俺眼下能活着就成,什麼百夫長千夫長,那都是以前的事。”
“皇陵的人對你很是信服。”
“……俺老鄉多,大夥兒都認識,說不上什麼信服不信服的。”
“那是我錯看你了。”鄭燮遺憾地道,“如此,你回去吧。”
聽鄭燮的口氣,明顯是要給他機會。
鐵牛端正了神色,登時立起來,“大人有用得到俺的地方?”
鄭燮啜飲着茶湯,皇陵苦寒,這茶葉是他離家前自己帶的,喝到如今也快見底了。他輕輕吹了吹茶葉,壓低聲音道:“是有要用人的地,不過是掉腦袋的事。”
鐵牛露出激動的神色,捏緊了拳頭,想請命的話卡在了喉嚨裡。
“怕了?也罷,這皇陵裡的歲月最是消磨人心。”
“怕?!俺鐵牛打出生起還沒怕過!隻是,若是事成,大人能給俺和俺的兄弟們什麼好處?”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鄭燮很滿意他的問題,胸有成竹地道:“既往不咎!所有人入大梁戶籍,按府兵規制給予土地,有功勞者以大梁士兵身份論功行賞。另外,我會單獨給你将軍封号。”
“大人要做的事……有幾成把握?”
“五成。”
這是要賭命,不過鐵牛喜歡,他哈哈一笑,“好!我幹!”
鄭燮含笑點頭,将茶盞推到他面前,“我以茶代酒,敬你。”
入夜。
燈火葳蕤,泛黃的書籍翻過一頁。
趙铎從字間擡起頭來。
這卷兵書他讀了許多遍,常讀常新,唯獨這遍竟讀不出什麼新的東西。
果然承平歲月,最是消磨人的意志……
章玦仿佛并未察覺他的動作,提筆在尚書省公文上落下批示。他本就擅長模仿字迹,如今能将趙铎的字迹仿出九成九的相似。
趙铎索性叫他代筆,處理些庶務,他也樂得清閑。
“殿下,孫将軍求見。”
外頭月上中天,孫熊卻來求見。
“讓他進來。”趙铎放下手中書卷,笑着看向章玦,“孤說過,他會來的。”
章玦也放下了筆。
六日前,他将鳳凰閣所得錢财九成交付予太子。随後便一直暗中追蹤趙钺的動向,發現他竟拿這筆錢去收買朝中大臣。其中就包括趙铎的得力幹将孫熊。
章玦立刻将此事告訴趙铎,請他早做打算。
趙铎卻不以為意,直道孫熊不會背叛他。
眼下,孫熊來了。
“殿下!”孫熊大剌剌推開門,未見其形,卻先見到了口箱子。他天生神力,扛着這口不大的箱子卻有些體力不支,呼哧呼哧地喘着氣。
“累死俺老孫了——殿下,你是不知——”
孫熊的目光落在了年輕的章玦身上,聲音戛然而止。
趙铎心情頗佳,“無妨。”
孫熊又喘了一大口粗氣,掀開木箱,本就亮堂的屋内登時刺目了起來。
“太子他要收買俺!送了俺一大箱子财寶,俺想着這錢要是退回去,太子還能收買其他人……”說到這裡,孫熊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不如俺拿了給殿下,咱們也好去收買人家。”
趙铎樂呵一笑,“你的忠心孤知道,這些你拿着就是。”
“殿下,臣此來還有一事。”孫熊瞥過章玦,猶豫了下開口道:“太子到處收買人,您再不加把勁,那些個見錢眼開的可都被籠絡走了!您眼下又沒兵權,朝廷裡的人貫會見風使舵……俺老孫就想問一句,您當年說的話還作數不?”
“時機未到。”
“時機,什麼時候是時機?!請殿下給個準信!”
趙铎耐心與他道:“成大事講究名正言順,孤在等太子出錯。”
“世人畏威不畏德!太子早動手便占去了先機!殿下恕罪!臣身家性命皆系于殿下,若殿下不欲此事,還請殿下叫我歸家去。”
章玦嘴角浮出奇怪的笑意。
趙铎歎了口氣,面色也冷了下來,含糊地道:“快了。你放心,孤從未忘記此事。”
孫熊心中略定,再度瞥過趙铎身邊陰恻恻的男人,“如此,俺放心了。”
孫熊走後,後面幾日又陸陸續續來了幾人,與孫熊行徑大同小異。
章玦不由發自心底的感慨:“殿下用人,臣拜服。”
他天資聰穎,很少打心底佩服什麼人,趙铎是第一個。
可趙铎卻越來越不高興。
他們的确忠于他,可他們每個人都在逼他。
他與太子,隻能活一個。
大哥,莫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