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氣猛烈,時弋冷不防凍了個激靈,再一擡頭,貨架和瓶瓶罐罐将他重重疊疊包圍,陡生俠士立于無邊荒野,十面埋伏亦不足懼的蒼涼壯闊之感。
他将手裡的書卷巴卷巴,不加遲疑拟劍刺出。
“叮鈴——”
時弋悻悻将“劍”收了,熱情倍至地喊了句“歡迎光臨”。
他本不想追着人的身影看個沒完,可這人卷了外頭的熱氣進來,不由分說将他撲了個趔趄。
時弋一點不服,這樣的灰色連帽短袖他也有件類似的,淺藍色牛仔褲也是,怎麼跟眼前這人的氣質相比就是南轅北轍。
他肯定不會歸因到自己人身上,他算是明白了,一定是那隻牛仔漁夫帽起了作用。
顯而易見,他缺的就是那個難以捉摸的神秘疏離的氣質。
最主要的是,手臂肌肉線條看紅了時弋的眼。
時弋顧自想入非非,絲毫沒注意到徑直走向貨架的人又折身回來。
“請問最甜的是哪一種?”
時弋回過神,卻又生了計較,沒天理,聲音也是好聽的。
最甜的那個,時弋繃着臉上的微笑,店裡這幾百種飲料他怎麼可能一一嘗過。
最甜的那個他心中無數,他自己最喜歡的,店裡恰好是有的。
時弋伸手指向某個貨架,“那個第二排的酷兒蘋果汁,最甜,”食指收了又請出大拇指來,“是這個,童叟無欺。”
那人乍瞧着絕不像乖乖聽話之輩,竟然對時弋的建議照單全收。三兩步走到貨架前頭,一眼識出那耍寶賣乖的藍色小人兒,面無表情将人家的臉大手一蒙。
時弋将飲料接過,掃了眼瓶蓋,又遞了回去,“換個瞪眼的來。”
帽子下的劉海趁人不備,溜出來幾撮,可這調皮勁兒倒是沒和人沾上半點,那人仍是吐字冷淡,“為什麼?”
時弋估計自己再說兩句,這人就得将果汁撂下,甩門走了,因而身體力行,走到貨架那裡,伸頭将飲料的瓶蓋一一掃了,最後揀了個藏在裡頭不肯露面的。
他将兩瓶飲料放在一處,瓶子挨着,瓶蓋對着,振振有詞道:“瞪眼的甜,眨眼的酸。”
那人也不言語,無心在意是糊弄還是确有其事,推了瞪眼睛的那瓶,“結賬。”
時弋的目光從飲料瓶移向那雙骨節分明、背部青筋隐約隆起的手。
這像是一雙握劍的手。
酷哥配酷兒,必然酷得沒邊沒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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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聲響的頻率變高,時弋看了眼時間,已經四點半。
和太陽鬥法,講究的是你進我退、你退我進,絕不作無謂抗衡。這不瞅着太陽呈頹然之勢,大家夥便不再忍氣吞聲,成群結隊挂着遊泳圈出了門。
海濱浴場醒過來了,時弋的清閑便要暫時畫上句号。
“弋哥,來瓶可樂。”吳賀拉開半邊玻璃門,探了半個身子進來。
從他身邊擠進個女生,大搖大擺走到櫃台前,“那我要橙汁。”
時弋沒好氣的,先沖吳賀勾了勾手,“店裡的涼氣全讓你放跑了,存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
吳賀聞言先關上了門,雖然他每天隻是懼母上之威,出來踩踩水敷衍了事,可鞋裡還是灌了不少的沙子。
他在外頭敲了半天,這才進了店。
可是地面早已經被來來往往的客人摧殘得斑駁不堪,包括前頭進來的吳歲。
是的,任誰聽了他倆的名字,見了他倆的臉,都會憋上一陣子的笑。吳家賀歲檔,誰敢信純粹是因為爹媽在生娃前,進影院看了部喜淚交加的賀歲片,歡喜得不得了,便起了這名字。
有人問,咋不幹脆起電影名。周一梅,也就是賀歲檔的媽,給出了無懈可擊的解釋:電影年年有新花樣,而賀歲是我們中國人永恒不變的主題。
這價值上升的,倒有成從島第一美名的勢頭。
“一切自便哈,我得出去送一趟,幫我看會店最好。”時弋将幾瓶飲料裝進袋子,因為許多熟人都是直接微信線上點單,他就不僅得看店,還得跑腿。
這工打的,費眼睛(小說看的)也費腿啊。
倆人“嗯”得稀稀拉拉,時弋像是想起什麼,“别給我整留字條讓我請客那一套啊,我這,”他掂了掂袋子,現出弱不禁風相,“掙的都是血汗錢哪。”
無人理他。
時弋憤憤出了門。
“你等等我!”
時弋回過頭,見吳歲歡天喜地跟了上來。
“生了什麼鬼主意?”時弋知道就算自己不問,吳歲的心也就芝麻粒大,事啊話啊憋不了一點,非得立馬倒了幹淨。
“好事好事,”吳歲湊到旁邊,将沙子踩得“吱吱”響,“天大的好事!”
“一水兒的帥哥哥們。”吳歲賊兮兮地壓低聲音,又慌張回頭忘了眼,确認吳賀沒有跟過來,暫時成功逃離魔掌的禁锢。
時弋蹙着眉頭,不知自己何時成了女孩之友。可他不能澆人冷水,還是壓着點耐心,“哪兒呢,我瞧瞧。”
他順着吳歲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見十來個人穿着運動服,列隊于海濱大道。
吳歲的話玻璃珠子似的,“滴滴哒哒”響在耳畔,又像是裹了風的脆響。
“他們跑起來,比風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