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溆其實知道這個男孩的名字,通過一張尋人啟事。
一張臉,一個名字,很難讓人過目即忘。
藥店旁邊已經歇燈的店鋪外牆上,這張彩色尋人啟事招搖得過分,可走到近處,才發現它已被濡濕,人的面目略顯扭曲,明明笑着的,卻成了不快樂的模樣,仿佛預先痛惜天亮就要被揭下的宿命。
他的駐足略顯短暫,似乎不曾勾起心緒波動,可從藥店出來之後,他不自主偏頭望了一眼,由此正式動心起意,年輕好啊,不介意潑灑這樣的荒唐和無畏。
可字裡行間無意顯露的患得患失,圈人成籠中雀的打算,池溆不忍輕笑,這就是非分之想了吧,能貪圖絕對占有?
Oceans apart and it's heavy on my heart
Roll and roll but my rolling game too slow
藍牙耳機裡傳來熟悉的電話鈴聲,池溆看了眼來電人,然後不假思索挂斷。
是一個催促交接麻煩的電話,沒有接聽的必要。
池溆并沒有在大雨過後的悶濕夜晚街道溜達的喜好,隻是他在家赤腳亂晃的惬意時刻,接了個電話,不得不出門處理一個極小的麻煩。
血紅的WILLD标志,張牙舞爪宣告它的生猛無拘,池溆要解決的麻煩就在裡面。
距離他上一次踏進酒吧,大概得有大半年,而那次情況和今天如出一轍。
這是博甯一家新開的高端酒吧,池溆被裡頭震耳欲聾的音樂攪得暈頭轉向,他随手攔住一個服務生,“請問二号包廂在哪邊?”
服務生本因去路被攔一臉不爽,聽說是要去包廂的客人,陡然生了笑臉,“這邊,我帶您過去。”
“哎,服務員,再給我來一杯!”
池溆聞聲看過去,是一個卡座裡的客人,約莫四十來歲,鼻孔撩天,晃着手裡的杯子,而坐在他對面的人,隻憑側臉,池溆就已經認出來了。
他搖了搖頭,仿佛不相信世界上竟然會發生這樣的巧合。
“稍後為您服務。”服務生又轉過臉看向池溆,“客人您這邊走。”
池溆将眼神收回,扶了扶鴨舌帽,他并非好管閑事之輩,但是眼下他有非管不可的理由。
有個叫劉照的人在找你。池溆決定解決掉包廂裡頭的麻煩,再說出這句話。
池溆跟着人走到包廂門口,剛推開門,裡頭的酒氣簡直将人熏個跟頭。
“池溆你來了!”那個給他打電話的人率先從沙發裡站起身,是一個談不上熟悉的制作人。
而倒在制作人腿邊、醉成一灘爛泥的,是那個号稱千杯不倒的連霖。
“我說我找人送他回去,他非不願意,點名要你來接。”
池溆無視包廂裡其他人投過來的目光,走到連霖跟前,将人的肩膀拍拍,“哎,醒醒,送你回家。”
連霖的眼皮支了又支,勉強扯了條縫出來,看清了來人,誇贊似的,“還是你乖。”
池溆懶得和醉鬼浪費口舌,轉身對那個制作人說道:“我一個人可能搞不定,你幫我一起把他送到車上。”
兩個人扶着連霖走出包廂的時候,那個卡座裡已經空空如也,可池溆往出口的方向一掃,就看見中年男人扶着那個叫餘一二的男孩出去了。
池溆費解,怎麼短短幾分鐘,人就醉成那個樣子?
直到将連霖塞進車後座,池溆的視線都一直沒離開過那兩個背影。
“小孟,這呢!”池溆向遠處一個茫然四顧中的男生招了招手。
“連霖老師,我喊你助理小孟過來了啊,等會讓他給你送回去。”
他也顧不着連霖聽到聽清與否,忙追着剛才的兩個背影去了。他生了不好的預感。
前中長跑選手的優勢在此刻充分體現,池溆在跑到距離兩人一百米左右的時候,那個男人似乎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便加快了腳步,可旁邊的餘一二似乎沒有那麼配合,東倒西歪更甚。
沒走幾步那個男人就将餘一二抛下,也跑起來,池溆也顧不上地上躺着的人,急忙跟過去,剛拐個彎,就見那個男人上了一輛私家車,而車副駕駛的人臉一閃而過,車窗搖上,眨眼就溜沒影了。
原來還是團體作案。
無論池溆的速度如何,也得在四個輪子前敗下陣來。
他将人扶到了一個院牆邊,接着果斷撥通了時弋的電話。
時弋同謝詩雨趕到的時候,餘一二已經神志不清。
這是一件大事,幸而池溆早就撥打了120。
還有一件大事,是時弋隻告訴謝詩雨收到WILLD酒吧貌似□□未遂的案子,受害人是誰他如實相告,可報警人是誰,他一字未提。
為什麼池溆會直接打電話給他,他在副駕駛坐着的時候,就已經構想好完美說辭。
他一路小跑過去,回過頭,卻見謝詩雨的腳步卻越來越慢,最後幹脆停在那邊,咬牙切齒向時弋比了“我恨你”的口型。
她的頭發已經兩天未洗,且似乎沾染着方才香辣牛肉面的獨特氣息。她按下翻湧的心緒,跑着跟上來。
“謝警官,你們真辛苦,這麼晚還要出警。”謝詩雨剛站定,視線還沒敢往池溆身上落,就猝不及防迎受這樣一句暖心的話。
她大腦瞬間短路,一陣火花噼裡啪啦,最後還是被蹲下身查看餘一二情況的時弋敲醒。
“上次在醫院,我助理偶然得了時警官的聯系方式,今晚這事屬實比較緊急,所以就直接聯系時警官了。”
“哦哦,原來是這樣啊。”謝詩雨豁然大悟似的點點頭,又轉念,也沒人刻意問啊。
時弋恨不得當場給池溆進行熱烈鼓掌、展開隆重表揚。
“車牌号看到了嗎?”時弋問道。
“記着了。”池溆将車牌号複述了一遍。
“不過大概率是□□。”
“我看見一張尋人啟事,找的就是他。”池溆說着掏出手機,将相冊裡的一張照片點開。
謝詩雨要湊頭過去看,時弋卻不管不顧将人家手機接過,讓謝詩雨尴尬地看了個空。
時弋算是深刻體會劉照所說的“沒他我活不成”的癡狂了,出了派出所之後,居然自己又印了尋人啟事,滿大街張貼去了。
“所以你們要聯系這個劉照嗎?”池溆好奇道。
“暫時不聯系,他的精神狀态看見餘一二現在這樣,我怕他有什麼過激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