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前打電話詢問過,說是帶身份證登記就可以,畢竟我還沒收到錄取通知書。”
他們已經走到校門口,時弋卻動了别的主意。
他手搭上池溆的肩膀,就将人往值班室旁邊的小門帶,嘴裡還搭上詞呢,“還是食堂那家馄饨好吃,你舍友都推薦的啥啊,妥妥踩雷。”
時弋的自信和小詞,竟然騙過伸出頭來的保安大叔的眼睛,然後倆人就這麼毫無阻攔地走了進去。
“沾的準大學生的光。”時弋在池溆肩膀拍了拍,從小得意的情緒裡抽離出來之後,迅速被兩側梧桐的森然壓得無法動。
“呼——”
時弋快走幾步,又迅速回過頭,“你們大學,這個。”說着比了一雙大拇指。
可他的大拇指卻被後頭女生短促的驚呼強行按下,然後假模假式地十指叉到了一起。
“你是池溆?”行李箱的車輪聲不及人音的十分之一,“長跑選手池溆?”
時弋側過身,又往邊上退了幾步,選擇做個安靜的旁觀者。
池溆平靜地點點頭,“我是。”
女生将行李箱放在時弋旁邊,掏出手機來,“可以合照嗎,就一張?”還沒等到池溆的應允,就看中旁邊的工具人,“哎,麻煩你幫忙拍照可以嗎?”
時弋爽快接過手機,取景框已經為兩個人準備好。
他看着高度懸殊的兩個人,不由自主發出指令,“矮一點矮一點。”
然後取景框裡的池溆便矮下身子,讓兩個程度不同的笑容,可以綻放在同一水平線上。
時弋看着女生心滿意足離開的背影,不由發出一聲感慨,“越來越多人認識你。”
“确實。”
這人竟然沒有半點謙虛,不該說些“還好吧”“也沒有”之類的謙詞麼,樹葉因風“嘩嘩作響”,催使時弋轉眼就改換想法,張揚一點也很好看,比如現在。
他的目光從池溆臉上移開,然後望向掩于梧桐樹後的一棟建築,同布滿外壁的爬山虎共生共長。
“爬山虎的生命力好旺盛。”時弋踩着花壇的邊沿,和着身旁池溆的腳步。
“它們在四季有不同的顔色,秋天的時候也好看。”
時弋自然而然脫口,“那我以後有機會再來,”頓了頓,“如果你到時候邀請我的話。”
“那我此刻就邀請,會太早嗎?”
一片翠綠的梧桐葉,随着池溆的話音一起墜落。
時弋眼疾手快,停步撿起了葉子,可他卻将這葉子看得太不普通,竟舉到眼前,上面仿佛由風寫滿了文字。
他确實也讀懂。
“咳咳,”時弋清了清嗓子,“承諾書,一定要讓時弋看到秋天的爬山虎。”
餘光裡的池溆聽得異常認真,讓時弋恍然,以當自己在宣讀什麼再神聖不過的誓言。
“落款,”時弋将葉子放下,迎着池溆恰合時宜投過來的目光。
“一位了不起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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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諾用來違背,也用來兌現。
時弋看到了秋天色彩斑斓的爬山虎,在11月底的月假裡。
更難得的是,池溆居然沒有拒絕時弋的提議,在大年二十九的時候就趕到了從島。
池溆帶了新年禮物過來。
時弋收到的是一個小小的藍牙音箱,而黎女士是一副頭戴式紅色耳機,愛不釋手到做飯的時候也舍不得摘下來。
時弋那時口袋空空,隻得将在睡衣口袋裡捂得溫熱的兩隻手伸出來,“喏,我也有禮物,送溫暖。”
他說送就真的送,在池溆早晚跑步回來之後,時弋一聽見門響,就放下手裡的事,迅速跑到門口,将兩隻手攤開,“快快快,給我。”
池溆沒有辦法,沒有拒絕别人禮物的道理。
他便回回痛快地将冰涼的手遞到時弋的手心裡,然後急速回暖。
這幾天時弋高興又忐忑,高興的理由很簡單,忐忑的理由也不複雜。他要藏個東西,不讓失主發現。
可那副耳機不讓池溆發現蹤迹其實很簡單,隻要放在某個池溆不會觸及的角落,甚至放在左手邊的抽屜。
可時弋到底做賊心虛,短短三天的時間裡,他就轉移了四五個地方。
他偶爾也大膽得過分,夜深池溆在身邊分享另一隻藍牙耳機的時候,他還會發表評價:“你的耳機很适合晚上聽。”
他既指耳中的這個,也指短暫栖身在書架第二排 《多情劍客無情劍》背後的另一副。
在池溆離開的那天,耳機安然無恙,時弋卻心潮湧動、難以平複。
因為池溆在車站分别的時候說,“時弋,我們會在博甯見,會見很多很多年。”
這句話對時弋很重要,支撐着他渡過一個又一個長日與長夜。
在高考結束的第三天,時弋又出現在不屬于他的賽場。
他坐了八個小時高鐵,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隻為看一場比賽,依照粉絲說法,是一場對池溆至關重要的比賽。
他想要見證這些時刻,池溆一點一點攀越至頂峰的時刻。
可他離開座椅沖到跑道上,卻并不是為了慶祝一個冠軍的誕生。
他見證了墜落,當池溆離終點那樣近,離夢想那樣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