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溆始終奉行的是,做事情需有始有終。
當時弋從他的唇舌和目光裡脫逃,額頭重重地磕在了他的肩膀,興許都磕痛了腦袋,磕得他的神魂也驟然落地。
他才有餘暇轉過頭,确認了這隻麻雀沒有受害。
他覺得自己有點不負責任,沒有在吻開始的第一秒,也沒有在吻結束的最後一秒去确認。因為他們彼此掠奪得太兇猛、确認得太徹底,顧及不了時間的流速是否比肩傾瀉的大雨,麻雀是否在檐下踱個不停,要抗議他們的動靜擾了它觀雨的雅興。
那時弋呢,他又輕輕拍了拍時弋的後背,“時弋,你找到答案了嗎?”
這個意識漂流的醉鬼擡起頭,暫且放過池溆幾近麻木的左腿,随後調轉方向,敲了敲池溆的兩邊膝蓋。
池溆曲起腿,任時弋雙手環住又枕上他的膝蓋。
他收到回答的,兩聲哼哼。
雨歇止的第一時間,醉鬼時弋就收到了訊号。他在滴答聲裡茫然失神片刻,随後看向池溆,“你說這個櫥窗裡未來會展示什麼?”
這用不着深思熟慮的,“美好的東西。”池溆清醒得過分。
和今夜展示的東西面目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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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弋靠着出租車的車窗,雨停了,酒鬼的假面也可以摘下了。
他在想兩件事。
太沖動了,太疏于戒備了,讓一首曲子和一段舞步輕而易舉粉碎了他的理智,主導了一次荒唐的試探。
還有,要是池溆不這麼熱心,不這麼縱容,在他提出請求的時候,說對不起時弋,你找錯了驗證對象,那就好了。
他就不必有這樣驚人的發現,從幻夢雲端墜落在最阒寂的空洞,隻需短短的幾分鐘。
最終一盤猙獰的死局擺在他面前。初出茅廬、根基淺薄,公衆關注、粉絲期望、公司要求,所以戀愛,還是同性戀愛,等于玩火自焚。
他不能添這把火,他還知道池溆會在感受到灼燙時止步。因為很簡單的道理,有點喜歡存在,但沒到放棄夢想的程度。
他們要止步,要果斷回頭,要繼續做好朋友。
反正是酒後罪行,不作數的。
“可以買雪糕吃嗎?”時弋将視線收回,卻捉到了池溆未能及時閃避的目光,“這樣我就徹底醒了。”
池溆點點頭,“好啊。”
時弋知道,不止雪糕的決定,他們的想法都一緻。
可他們下車的第一時間不是走向便利店,而是躲開便利店。
時弋半字不提,隻拉着人走得飛快,不時回頭去看便利店門口的一男一女身影是否消失,“我們得從另一個小門進去,便利店門口的那個男生今天就坐在我旁邊,說是你的粉絲,那個女生,我在場館門口守候的粉絲隊伍中也看見她了。”
他松了手,勢要危言聳聽,“池溆你攤上事了你。”
“我是跑不脫還是打不過?”池溆不以為意,“再說了,喜歡我而已,又不是要吃了我,有什麼好怕。”
“真想吃了你也不一定,骨頭都不吐的那種。”時弋的危機意識都是拜吳歲所賜,那些私生粉的瘋狂舉動他素有耳聞,形象和兇殘精怪無異。
“那就變成刑事案件了?”池溆真換上一臉嚴肅,放慢了步子,“這樣的話,到時候我會記得給你留記号。”
這時候的池溆對演藝圈如此生疏,還能開得出許多玩笑,以為成為演員,雖然不像長跑那樣,隻用對抗人類根深蒂固的懶惰、無法超越的身體極限、難以捉摸的風向風速那區區幾樣,但也不會難于登天吧,不至于舉步維艱、困在怎樣的絕境吧。
他曾經見過挫敗的樣貌,卻不耽于它的枯色和頹喪,仍仰首伸眉,渴望着終有一日,打造出無人可匹敵、無人可撼動的勝利者的寶座。
“打死也不要,”時弋做出一個打住的手勢,“你得順風順水,再好得驚天動地才行,要是實現起來沒那麼容易......”
時弋略一思忖,拍了拍池溆的肩膀,讓他看向自己,接着做了個将什麼東西吹離掌心的動作。
“那我的運氣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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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哦,時弋的運氣那晚分給了人,果然不太順的事情接踵而來。
他認定肯定是自己的運氣很稀罕、很了不得,池溆卷了逃了,音信寥寥,像是生怕自己再要回來,所以施行躲避策略。
他說着玩的,他當然知道池溆的新電影和公司自制綜藝同時進行,原先的表演課也沒落下,所以晝夜颠倒屢見不鮮,變身空中飛人在所難免。
他現在掌握池溆動态已經不指望全通過電話信息了,而是偷偷摸摸加入粉絲群和關注超話,幾月幾号的工作安排,某時某刻的電影或綜藝路透,信手拈來。
起初他樂此不疲,可追蹤了倆月就覺得興緻缺缺,那些出現在手機屏幕看不見摸不着的身影,不像是他的朋友池溆,隻是明星池溆而已。
這個演藝圈一肚子壞水,生奪硬搶,要将池溆從他的世界拽離。
不過似乎鏡頭裡的人始終是快樂的模樣,那就夠了。
還有一個壞消息,時弋最近胖了。
罪魁禍首居然還是池溆,因為池溆居然能在短短的錄制時間裡抽出空來,買上許多當地的特色食物,他的學校一份,從島家裡一份。
這是記挂他這個朋友的意思,見與不見又有什麼差别呢。
不過黎女士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軟,三番五次提出到博甯為池溆填冰箱的心意,可時弋每次的回答如出一轍,您的好意他心領了,可他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