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告别陳所安,蔣聲言帶着沈之忱吃了J大附近的小吃,然後兩個人才打車回到賓館。
沈之忱先是鑽進卧室沖了個澡,出來的時候看到蔣聲言又坐在床上,聚精會神地看着電視裡放的《西遊記》動畫片。
沈之忱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蔣聲言的頭,“你怎麼這麼愛看《西遊記》啊!”
兩個人均是一愣,相比蔣聲言的淡定,沈之忱害羞地耳朵根都紅了。
蔣聲言順勢拉住沈之忱的手,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輕笑道:“你臉紅什麼?”
“沒……沒有。”
“小時候我媽總是不讓我看電視,說是怕對我耳朵不好。所以我都沒有完整地看過這部動畫片。”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說呗。”
“聲音對于你來說,是美妙的?還是嘈雜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問我,我會不會很珍惜聲音的存在?”
“差不多。”
“不會。”
斬釘截鐵的語氣多少讓沈之忱有些意外,不過轉念一想,靜寂的世界也沒有什麼不好。
“其實某種意義上講,聲音隻是我融入這個社會的一個手段,而不是全部。”蔣聲言想了想,又接着和沈之忱講:“不過這種想法是近些年才形成的,我小時候很怕别人知道我是個聾子,雖然我隻是聽障而已。”
年少的時候總會畏首畏尾,害怕與同齡人不一樣,更害怕因為不一樣而受到嘲笑。
“不過現在有時候我會故意摘掉助聽器,單純的是因為我不想聽見聲音。而且每當這時候我都會覺得我真是天賦異禀。”
“天賦異禀?”
“對啊,畢竟沒有人能關上耳朵。”
沈之忱被蔣聲言驕傲的樣子逗笑,“你還挺樂觀的。”
“越來越豁達吧?就像我們上午在醫院遇到的那些家長,雖然小孩子未必懂他們的未來會面對什麼,但是大人總是會有過多的擔心。”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還有就是,經曆過一些事情之後,發現其實聽障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你因為聽障受過欺負嗎?”
“沒有。”
看到沈之忱一臉疑惑地看着自己,蔣聲言笑着講:“因為我隐藏的很好。就像李想,我們是高中的同班同學,但是是到本科,我才告訴她的。”
說起李想,蔣聲言才想起來她現在還懷着孕,不知道他們一家人商量的怎麼樣了。
“也沒有人發現你和别人不一樣嗎?”
“沒有啊,不過也不是因為他們不敏感,确實是因為我很努力地去和普通人變得一樣了。”
“你比普通人優秀很多了。”
“隻是個普通人而已。”
兩個人陷入短暫的沉默,整個房間裡隻有動畫片片尾曲的聲音。
“你呢?”
對于蔣聲言的突然提問,沈之忱不明所以,便問:“什麼?”
“小時候有被欺負嗎?”
“你怎麼知道?”
“感覺吧。其實小孩子最敏感,他們會很清楚地知道,誰‘可以’欺負。”
一個孤兒,無父無母,漂泊他鄉,有着令人豔羨的才華,無論哪一點都會成為被霸淩的“理由”。
當然,無論哪一點,都不應該成為被霸淩的理由。
“剛到北京的時候,念的是國際學校,會有同學欺負我,但是很快就被我叔發現了,他就特别橫的去學校,然後這件事情就被解決了,就變成有少數同學孤立我了。”
沈之忱并沒有在哪所學校待的太久,随着她的戶口落地,她便被轉入美院附小。不過她清晰地記得,轉學那天内心的狂喜。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沈之忱很喜歡她與蔣聲言相處的感覺。
翌日清晨,兩個人便踏上了回Y城的高鐵。
随着高鐵的行進,室外的空氣變得愈發寒冷,白茫茫似乎是這裡的主題色,飛速行進的列車掀起陣陣積雪。
平原和山地之間的輪換,總是多了幾個巧奪天工的隧道。
蔣聲言不得不摘下助聽器,時不時地張開嘴,來換取耳壓的平衡。不過前一天的晚睡和今天的早起,終究是令人困乏的。
沈之忱心疼蔣聲言的難過,但還是猶豫了一會兒,才擡起兩人之間的座位把手,攬住她的肩,讓她趴在自己的腿上。
“趴一會。”
蔣聲言順從地趴下,沈之忱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着蔣聲言。
陽光照在白山與黑水之間,照在疾馳的列車上,也透過被白雪覆蓋的車窗,照在兩個人的身上。
沈之忱在一瞬間明白了蔣聲言口中所說的寂靜,那是心上的雪緩緩融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