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的顔料很快便準備齊全，垂死病中驚坐起的秋庭夜将銀發男人按在床上，嘴角噙着一抹深意的笑，挑指撥開對方衣袍上的繩結。

動作之輕盈小心，如同在拆卸一個精貴的禮物。

黑澤陣看不慣他的慢條斯理的速度，但據他預判的确是沒有力氣了的秋庭夜竟然真的憑着自己的力量從床上爬了起來，這事也确是是出乎了他的意料，隻能黑着臉催促秋庭夜快點：“要畫趕緊畫，别磨磨蹭蹭！”

秋庭夜彎眼笑了一聲：“别急，藝術的創作是緩慢的，要是快了的話，我說不定就畫錯了，要全盤重來。”

“不過，如果陣願意的話，我也是可以多畫幾次的。”

黑澤陣的臉色更黑了，隻覺得他先前一定是腦子進了水，不然怎麼可能會同意這種離譜的要求。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拆完禮物之後，秋庭夜用軟毛尖的畫筆蘸上顔料，垂下的筆尖懸在半空，在做着心裡準備的同時，心緒也帶上了些許興奮，以及明顯的羞澀。

然而他本就是感冒發熱的狀态，臉也是泛紅的，便也不那麼容易能察覺得出來。

他在銀發男人絕佳的身體前比劃着下筆之處，最終還是含蓄地将落下的第一筆放在男人的肩膀上。

在筆尖觸及皮膚的前一秒，躊躇和羞赧卻是突然占據了上風，但很快被興奮和期待擊潰，順暢地在白紙上點下第一抹墨色污痕，卻是比濃墨豔彩的色彩沖突更為觸目驚心。

柔軟的筆尖在緊緻的肌理上不輕不重地劃動着，顔料是冰涼的，引起一陣難以抵抗的戰栗，好似指尖輕輕劃過水面，紅翼的蜻蜓僅僅是輕盈地在水面上點了一下，卻漾起輕顫的漣漪。

猶如月色綢緞的銀發遮去一半的浮想聯翩，但正是這欲露還掩的朦胧，卻讓人不由得會聯想更深。

在連綿不斷的癢意中，銀發男人的眸色也漸漸深了下來，月色隐入暗面。

秋庭夜的臉好似因為低熱而變得更紅了一些，但他是一個堅持而專注的人，就算握筆的手有些微微顫抖，卻仍舊可以在落筆的那一瞬變得極穩。

眼見筆下胸膛起伏的頻率比之前要更高一些，他略有苦惱地皺眉，神情也略略委屈道：“專心作畫中，阿陣可别惱羞成怒伸爪子。”

——

傳言中每一個小孩子都有專屬的守護天使，他們是孩子們童夢中珍貴的朋友，但當孩子們長大之後，守護天使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因他們的使命已經完成。

然而黑澤陣沒見過傳聞中的同類，但即使他不清楚所謂的守護天使同類到底是什麼模樣，但他也很清楚他絕對不可能是個正常能哄小孩的守護天使，并且對“守護天使“這種名号嗤之以鼻。

因此，當陣貓有意識起就發現自己綁了一個小鬼頭之後，第一反應便是給小鬼頭送上了一爪子，将小鬼頭的父母給吓得夠嗆。

正常來說，一般的貓貓都是尊老愛幼逮着中間年齡使勁撓的物種，因此當一隻長相好看的銀毛貓咪出現在自家孩子周圍，而自家一向對什麼玩具都不太感興趣、很難被逗得開懷大笑的孩子卻罕見地朝着貓咪走過去的時候，秋庭夜的父母的确是欣慰地看着自家孩子眼睛亮晶晶地朝着貓貓伸手要抱的。

畢竟即使他們費勁了心思哄小孩開心笑起來，小孩也隻是給爸媽面子地露出一個微笑而已。這不同尋常的情形令他們私底下還帶秋庭夜去看過幾次心理醫生。

但一切的結果都表明，秋庭夜就是心理上比普通孩子成熟，以及對父母逗笑的方式不感興趣，因此隻是給面子得笑笑。

然而對很多事情都不感興趣，這也的确算是一個問題。

因此，當秋庭夜好不容易對一隻小動物露出那種亮晶晶的眼神之後，父母簡直是期待又欣慰鼓勵的，然後小孩就被貓不客氣地撓了一爪子，令他們當場變色。

然而秋庭夜是一個極其固執的小朋友，即使被貓抓了一下，還是執着地朝着陣貓伸手。

而當時的陣貓蹲在花壇的邊緣上，一雙眼探究又打量地盯着秋庭夜，仿佛随時都能夠對小朋友再次伸爪。

秋庭夜想要帶貓貓回家，但不止是他的父母不太樂意，黑澤陣自己也不太樂意，他野性難訓又更想要自由，不可能在某個小鬼的身邊停駐十幾年。

——

作畫的時間過于漫長，銀發男人好似已經習慣了冰涼的軟毛筆尖在自己的身上遊走的感覺，緊繃的身體漸漸松弛下來，原本有些異樣的呼吸也漸漸平緩下去，甚至能分出心神來思考眼前這家夥到底在他的身上畫了些什麼。

但畫什麼都不重要，總歸都會很快洗掉，留不下一絲痕迹。

專心作畫的人見他有些分神，柔軟的筆尖重重往上一勾，便将鮮紅的色彩繪到了他的脖子上。

無論是人還是貓科動物，脖子都是極緻危險的死穴，饒是已經習慣了秋庭夜靠近的黑澤陣也并不例外，瞳孔驟縮之間，他猛地伸手抓住了秋庭夜的手腕，同時讓畫筆在自己身上勾出一抹異樣的畫痕。

“阿陣，你也太兇了吧？”手腕上宛如鐵鉗的力道好似要将他的腕骨都捏碎，但手腕的主人卻并未掙紮，“是因為我碰到了危險的地方？”

“呵，你不是早就一清二楚？”黑澤陣松開手，嗤笑一聲。

——

小朋友秋庭夜對銀毛貓貓心心念念，每天都去找貓。當然，這一行為也令不能遠離的黑澤陣煩不勝煩。

這個小鬼怎麼就這麼能纏人？！

然而明确的說，黑澤陣并不讨厭這個小鬼，但要一想起若是他真的同意了，以後十幾年都要都在一個小鬼頭的身邊，他就會蹙緊了眉頭。

“阿陣，你跟我回家去吧，外面風吹日曬，都沒有地方可以躲雨的。”

“不去。”

然而離奇的是，無論他跑到哪裡去，這個小鬼都像是給他裝了定位一樣，能精準地将他找出來，然後孜孜不倦地用稚嫩的語調試圖将貓拐回去。

每天都找，風雨無阻，明明有一群大人看着小孩，但就是莫名其妙地看不住人。

黑澤陣：“......”煩躁，都是一群廢物。

不過，能夠忍受小孩在他的身邊風雨無阻地叨叨，對黑澤陣來說也的确算是一種特别了。

但秋庭夜小朋友能做到精準地在黑澤陣的忍耐邊緣踩線，也不得不說是一種特别的天賦。

直到某一天，一向風雨無阻來找貓的秋庭夜卻遲遲都沒有來，銀毛貓咪慵懶地蹲在牆上曬太陽的同時，也未免有些奇怪為什麼小鬼頭這次竟然沒有來。

莫非是終于放棄了？

黑澤陣說不上來是不是松了一口氣，或許他自己也有些習慣能夠每天看到一個小鬼在他面前說話，但他最終還是決定去看上一眼，如果小鬼真的放棄了，那他就可以真正離開了。

畢竟他已經因為“守護天使”的名号跟這小鬼頭綁了起來，除非這個小鬼自己放棄，否則他還真的走不了。

黑澤陣一向雷厲風行，決定了要去看一眼，立即便結束了曬太陽而動身。

隻是當他到達秋庭夜所在的位置之後，卻見另外幾個更小一點的孩子圍在秋庭夜的身邊，完全是被寵壞了的模樣，你一言我一句的，就自顧自的将秋庭夜的玩具給瓜分搶走了。

而秋庭夜則是小可憐地縮在一旁，緊抿着唇要哭不哭的樣子。

銀毛貓咪猶豫了一瞬，便輕盈地從牆角上跳下來，踱步到秋庭夜的面前。

但秋庭夜一向望着貓咪都是亮晶晶的眼睛卻在看到貓的那一瞬而湧上了更為委屈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