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念不知道真正服刑的犯人是如何渡過失去自由的歲月,反正這一晚上的禁锢着實熬人,出來走路都是深一腳淺一腳,地面像是軟的。
手放在車把上,摸到自己的熟悉之物,世界才回歸真實。趕緊回家,回到那個小酒吧的二樓,好好睡上一覺。
何念像曾經無數次騎車那樣,右腳在腳蹬上踩下,可是車沒有向前走,眼前的一切卻失去平衡。
就在眼前天地即将徹底傾倒的時候,畫面停止了,然後又恢複了正常角度。
要栽倒的自己和自行車被不知什麼時候蹿過來的孟川穩穩扶住了。
等何念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頭正靠在孟川胸口,他一手扶着車把,一手扶着自己的肩頭。
“低血糖怎麼不早說啊?”孟川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何念勉強站直,接過車把要推走,車卻穩穩不動——孟川拽住了後車筐。
“站着别動,我去開車。”
很快,旁邊的黑色越野車一個利落的三角調頭,精準地停在了她身旁。
孟川下車,先是一手拎起自行車安置在後備箱,然後打開車門扶着呆站在原地的何念坐到副駕駛,還順手給她系上了安全帶。
嘭嘭兩聲關車門的聲音之後,何念意識到車窗外的景物開始向後倒,不過腦子還是有點懵,車一定是行駛在一大片海綿上,不然為什麼天地總是一晃一晃的。
一盞盞路燈向身後閃過,偶爾經過一些建築,燈光或明或滅,到哪裡了也不知道,不過安全司的人應該會說話算話把自己送回家。
突然,窗外景色不動了——車停住了。
身側的孟川說:“等我一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一兩小時,也可能隻有幾分鐘,何念又聽到了上車關門的聲音。
“給。”
何念勉強把四散的清醒歸于一處,看清了眼前是孟川遞過來的一包糖,包裝袋上的卡通水果眉飛色舞。
何念擡了擡手,可是根本夠不到——實在沒力氣了。
又傳來幾聲包裝袋窸窸窣窣的聲音,剝開糖紙的淡粉色糖塊出現在了嘴邊,何念側過臉看了孟川一眼,接着又把視線艱難地聚焦在路邊的一叢綠植上。
“怕給你下毒啊……水果糖,吃吧。”孟川的聲音很輕,跟審訊的時候不太一樣。
糖塊抵住了嘴唇,何念對着那叢綠植眨了兩下眼睛,終于張嘴含住,濃濃的荔枝味襲來,真甜。
“自己拿着,不夠再吃。”孟川一邊說着一邊把整包糖塞在何念攤開的手中。
車窗外的景色又開始向身後移去,夜風從窗縫中吹進來,隐隐有荔枝的味道。
孟川目視前方道路,時不時看一眼何念,齁甜的水果糖是挺管用,何念的臉沒有剛才那麼慘白吓人了。
剛轉過一個十字路口,孟川聽到耳邊傳來塑料包裝袋的聲音,瞟了一眼,發現何念自己剝了一顆糖塞進嘴裡。
“這麼愛吃糖,沒長蛀牙啊?”
“刷牙刷得好。”
見何念有力氣說話,應該是緩過來了,孟川忍不住開始犯欠:“我說半仙兒,今天沒給自己算一卦?早知道熬到這麼晚,出門揣兩塊糖啊。”
“這糖最多七八塊錢吧?我給你轉十塊,不用找了。”何念看着窗外沒好氣地說。
“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摳呢,本司官親自開車送你回家,都不說請我去你們酒吧喝兩杯。”
“該說的今天都說完了。”
孟川意味深長地看了何念一眼,輕笑一聲,說:“這麼不想看見我啊……不過話說回來,今天的,該說的确實說完了,不僅說完了,還說超綱了。”
“什麼意思?”
“你怎麼知道屍體的死亡時間?”孟川輕飄飄地抛出一句。
何念怔住,車窗外的風湧入,烏黑的發絲被風吹得亂飄。
“你可千萬别說審訊過程中我提到過,審訊全程都是有錄像的,提過還是沒提過,很容易驗證。”
何念又剝了一塊糖塞進嘴裡,還沒等她開口說什麼,對向路口突然出現一群人,七八個小混混正圍着一個坐輪椅的年輕人。
那七八個人肆意笑鬧,表情和肢體動作跟他們赤橙黃綠青藍紫的發型一樣誇張,一個人伸手一巴掌拍在輪椅少年的頭上,另一個人又伸手摸向他的下身,期間不知道誰又蹦出一句污言穢語,引發一陣狂笑。
輪椅上的年輕人滿臉驚恐,嘴裡卻隻會哀求:“你們别這樣,别這樣……”
孟川一打方向盤,越野車甩了個漂亮的調頭弧度,轉瞬停在最外側小混混的身旁,氣流把小混混的熒光綠外套吹得微微拂動。
“都别動!”孟川如猛虎嘯林,小喽啰們盡數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