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下來,林霜羽沒來由地想起在酒吧裡Amy對他的評價:渣得明明白白。
事實如此。他甚至連感情都不屑欺騙。
從過去到現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林霜羽始終覺得她跟陳夢宵之間的關系用那個老掉牙的歌名來形容最恰當,「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知道他三分鐘熱度,不能吃辣,讨厭動物内髒,喜歡柚子和金槍魚飯團,一有空就滿世界跑,喝完酒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畫分鏡,愛好收集一些稀奇古怪沒人懂的藝術品。不知道他的童年經曆,他的理想與抱負,他最刻骨銘心的一段戀愛,他希望以何種方式度過自己的人生。
從上海到東京,就是他們之間無法跨越的距離。
尚在出神,路過一輛粉藍色的流動餐車,賣的是特色調酒,林霜羽順理成章地轉移話題:“你想喝點東西嗎?我請你。”
臨近收攤,剩下的酒水種類不多,最後她點了兩杯不會出錯的長島冰茶。
等待取單時,陳夢宵站在她旁邊跟人聊微信,她不禁問了句:“誰啊?”
“我爸,讓我過幾天跟他參加一個業内活動。”他低頭打字,不明顯地皺眉,滿臉都寫着“不想去”。
林霜羽客觀分析:“他應該是想借這個機會介紹你給一些前輩認識,畢竟電影圈的人脈很寶貴。”
陳夢宵聞言,嗤笑一聲:“他是想說服我改劇本。”
她微怔:“改成什麼樣?”
“改得更商業化,更符合市場偏好,更迎合大衆審美,再塞一堆跟電影調性完全不符的大咖,最後把這部片子變成不可回收的垃圾,浪費掉你寶貴的120分鐘。”他将這句話說得面無表情,一長串中文行雲流水,顯然類似的争論不是第一次發生。
頭頂是花裡胡哨的霓虹招牌,「Drink Drank Drunk」,陳夢宵站在餐車旁,從褲兜裡摸出半包煙和打火機,仍然冷着臉,神情幾分不耐煩。林霜羽卻從中看到了更多東西,是輕狂?浪漫?還是理想主義?很難形容,卻很笃定。
這一刻,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等這部電影上映,無論最終的成片效果如何,票房與口碑如何,隻要導演欄寫着陳夢宵的名字,她就會買賬。
或許愛本身就會讓人喪失一部分自我。否則并不是愛,隻是自我意識的投射。
一支煙大半都喂給了風,他偶爾抽幾口,等那兩杯長島冰茶做好,陳夢宵撚滅煙頭,壞情緒也一并消化,又變回平時那副自由散漫的少爺做派。那抹猩紅像彗星的尾巴,彈指而過。
時間逐分逐秒地滑過,午夜時分,街頭仍然擁擠,燈火通明。和陳夢宵走在一起回頭率未免太高,尤其是當他擺出一張除了你對誰都懶得搭理的臉。
不知為何,酒越喝越清醒,清醒到她忽然很想索要一個理由,哪怕答案隻是一句,寂寞了,需要人陪。
猶豫許久,林霜羽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你今晚為什麼過來找我?”
陳夢宵似乎在笑:“需要理由嗎?”
“如果需要呢?”
街燈暗了,他的眼睛反而更亮,那點兒笑意還沒徹底冷掉,因此嗓音也像裹了蜜。天生擅長引誘,擅長編織甜蜜的陷阱。
“會いたい。”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