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臨近下班,店裡接到一筆自取的新訂單。
六杯飲品打包完畢,換班的同事到了,遲遲沒人來取,林霜羽換掉綠色工作裝,剛巧收到江照的微信:「抱歉,臨時有個會,耽誤了,我現在過去拿。你下班了嗎?」
原來是他下的單。
猶豫幾秒,她回複:「剛下班,我直接幫你送到醫院吧,反正順路。」
領愛依舊人滿為患,前台排着長隊,林霜羽徑直走向貓咪接診區,沒多久就找到了江照的診室。消毒做得很全面,每次過來都是一塵不染,井井有條,電腦桌上有一本攤開的《動物衛生法學》,那枚眼熟的葉脈書簽夾在其中。
江照穿着白大褂,戴着一次性手套,正在給一隻銀漸層打疫苗,專業熟練,動作溫柔。
沒有出聲打擾,等疫苗打完,林霜羽輕輕敲了敲診室門:“江醫生,飲料我幫你放在桌上?”
“好,麻煩你跑一趟。”江照摘掉手套,坐回電腦前敲病曆,目光沒離開她,“現在有事嗎?”
“沒事,準備回家了。”
江照笑笑:“那等我五分鐘?”
候診區很熱鬧,林霜羽跟身邊的家長交流“育貓心得”,分享手機裡Miki的照片。沒多久,餘光便瞥見江照的身影,看起來似乎打算下班,脫掉了那身白大褂,隻穿着薄薄的煙灰色毛絨衫和長褲,氣質格外清隽。
一路走到走廊盡頭,四下無人,消毒水的味道不再刺鼻,夕陽追過來,将他的側臉映出一層淡紅,筆觸柔和。
江照停步,斟酌道:“我上次說的那些話,沒讓你不舒服吧?”
她搖頭。
“那就好。”他稍稍放心,“我回去之後還用轉賬試了一下,擔心你把我的微信拉黑。”
“怎麼會。”林霜羽笑了,繼而放低聲音,“江醫生,你很好,是我自己不好。”
“你指哪方面?”
沉默許久,她置身事外般開口:“上次沒來得及跟你說,其實我已經喜歡他很久了。”
“認識快三年,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拿得出手的回憶也不多,他不是我的理想型,我也知道我們沒可能,盡管如此……”
不遠處,兩個快遞員扛着大件家電經過,走廊空間狹窄,塵埃飛揚,肩膀差點被尖銳邊緣刮到,江照眼疾手快地将她拽進懷裡。
短短數秒,快遞員從拐角離開,林霜羽試着掙脫,卻被抱得更緊。
身體緊密相貼,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熱度,溫和中挾着成熟男人特有的侵略性,神經逐漸繃緊,她輕聲開口:“江醫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
須臾,江照的聲音落在她耳邊,難得的鄭重,“霜羽,或許你不相信,但我對你是一見鐘情。這種經曆對我來說其實很少見,所以,至少現在,我還不想放棄。”
一見鐘情?林霜羽微愣,略微遲鈍地憶起那個台風夜,當時她抱着Miki一路狂奔到醫院,幾乎淋成落湯雞,要多狼狽有多狼狽,怎麼會有人對那樣的她一見鐘情?
“上海這麼大,能再遇見本身就很不可思議,不是嗎?”
穿堂風掠過,江照終于放開她,卻又伸手,幫她整理耳邊淩亂的長發,“所以,希望你至少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否則對我也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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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離開醫院,江照說過的話,臉上的神情,懷抱的溫度,仍然揮之不去。
不知不覺走過頭,将地鐵站甩在身後,林霜羽幹脆繼續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思緒跳躍,記憶閃回,起初是遞辭職信那天,主管對她說:“你最好考慮清楚,在一個team裡,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你今天一時沖動辭職走人,最遲下周就會有人頂替你的位置,明白嗎?”
而後是分手那天,前任對她說:“我理解。可能是在一起的時間太久,我從你身上已經感受不到多少愛了,當然,我自己也回不到熱戀期的狀态。或許比起對方,我們更愛的人都是自己。”
事實證明,無論辭職亦或分手,都是正确的選擇。
盡管過程糾結痛苦,但是每一次,她都做出了正确的選擇。
分手之後,林霜羽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大掃除,将前任留下的痕迹徹底清空,最後叫了個閃送,為這段感情徹底畫上句點。
放棄了一份多少廣告人夢寐以求的工作,告别了一個曾以為能從校服到婚紗的伴侶,才明白原來失去無處不在。
那晚她坐在客廳地闆上重溫《東京愛情故事》,聽着樓上小夫妻制造出來的噪音,徹夜未眠。當膝蓋被一小塊玻璃似的陽光照透,她決定更愛自己一點,于是拿出手機,買了一張飛往東京的單程票,大手大腳地花光所有裡程積分升艙,還訂了超預算的酒店,至少也得攤開她的28寸行李箱。
出發之前,她并沒有給這趟旅行下任何定義,比如“走出情傷”、“找回自我”、“展望未來”……
偏偏緣分太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