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有人敢這樣拂他面子,謝承尴尬地收回手,咳嗽兩聲,“明蘊此來可是有何事?”
上京派人來的消息他自是早知道了,好歹是他謝家的人。可謝明蘊到了詠州也不來拜訪,實在不知何意。
“并無要事。不過詠州事務将盡,回京前望與祖母聚一聚。”謝明蘊面上笑意如常,“不知祖母近來可好?”
“欸,年紀大了,自是一日不如一日。明蘊你此次回來,說不定能叫老太太高興些。”謝承搖頭答道,不等謝明蘊再有話,迅速問道,“你身後這位是......”
“上京買的小妾罷了,不必在意。”謝明蘊微笑,微微挪了一步将扶盈擋住。
扶盈正為他無緣無故将她帶到謝府來惱怒,又聽見他所言,氣得往他背上錘了一拳。把她帶到這兒來,還說她是小妾,難道是故意羞辱她嗎?
謝承臉上閃過些失望,不甘心地又瞧了扶盈幾眼,這才恢複笑容,“明蘊打算在家中待多長時日?不妨待久些,那些兄弟姐妹也與你多年未見。”
此話倒是正合謝明蘊心意,他右手背到身後捉住作亂的扶盈,面上不顯,“二伯不顯叨擾便好。”謝氏經營多年,一時要拿住也不易,倒确是要花些時日。
至于那些兄弟姐妹,倒是沒什麼會面的必要。
扶盈仍在掙紮,忽覺一處不懷好意的視線,頓時停住不動了。
謝承引謝明蘊在右側坐下,“多年未見,明蘊倒是長高了不少,人也俊朗。”話到此處便停了,冥思苦想許久,他才繼續說,“依二伯看,你那幾個兄弟皆不如你。”
“二伯過獎了,”謝明蘊微微颔首。
“怎的能說過獎?明蘊你如今做了璘王幕僚,前途無量,謝府可要沾上你的榮光了,哈哈哈......”
扶盈坐在謝明蘊身側,視線在說話的二人臉上遊弋,内心腹诽:這二伯分明無話可與謝明蘊說,卻偏還要扯着他閑聊,不知是何居心。
“明蘊在上京過得如何?比詠州如何?”盡管謝明蘊反應冷淡,謝承仍努力尋着話頭。話音未落,忽又聽見看門小厮的聲音,“老爺,常大人遞帖子來了。”
“我侄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見!”謝承正揮手,被謝明蘊打斷:“二伯既有客,明蘊不打擾,先去拜會祖母。”
“好好好,回頭你大伯回來了我再叫你。”謝承不好再留,喚仆役來領路。
他戀戀不舍地望着扶盈背影遠去,随後松了口氣。胡扯了這番時間,人也該到齊了,這謝明蘊忒不識好歹,說兩句便冷了,虧他絞盡腦汁找話。
不過片刻時間,謝明蘊回來的消息便已傳開。前來引路的仆役見着他,畢恭畢敬地道一聲“表少爺慢走”。
扶盈不情願與他同去,出了正堂便想往外走,被謝明蘊握住衣袖。“放開我,我才不與你去見什麼兄弟姐妹。”有生人在場,扶盈收斂許多,隻敢小心扯開他的手。
謝明蘊卻不依不饒,“阿宛怕什麼?不需你理會他們。”帶着扶盈雖有些不便,總比放她自己好些,否則哪日一個疏忽人便跑了。
他手抓得極緊,扶盈奈何不得,又瞥見領路仆役探尋的眼神,隻好暫且妥協。
仆役移開視線,适時垂下眼當作不知,隻顧在前引路。
謝府家大業大,不過幾步路,四處皆可見仆役張羅。扶盈跟在謝明蘊身後,一同受着注目,直到穿過蓮雕垂花門到了後宅,仆役方少了些。
後宅中也設了一堂,遠遠便聽得裡頭議論之聲,走近後反而停了。
此處堂屋雖不在前院,卻絲毫不輸,因是為自己人備的,裝潢更為花哨,一梁一柱無不飛禽盤獸,一桌一案無不金盞玉盤。瞧着那些堆砌的雕飾,扶盈悄悄吐了吐舌頭。
堂上亦有一木匾,上書“家宅興旺”。扶盈躲在謝明蘊身後,随他一同向正中坐着的老太太行了一禮。
“祖母。”謝明蘊喚了一聲,扶盈猶豫片刻,沒繼續學。
堂上老太鬓發如霜、披金戴銀,雖保養得當,究竟生了許多皺紋。她瞧着謝明蘊,眸中隐有淚光,“明蘊,這些年你都不曾來看祖母。”
謝明蘊這麼多年回不了詠州,有扶盈一半功勞。扶盈不覺心虛,極力往他身後躲。
“祖母此言實在叫明蘊惶恐,明蘊身在北方,每日無不念祖母無恙。”他回應得極得體,卻不親近。
“明蘊,你可會怨恨祖母嗎?”謝老太扶着兩側扶手緩慢起身,聲音顫顫。
謝明蘊低頭未看她,隻道:“不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