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祖母何必說這喪氣話?”謝老太身旁的清秀少女忽而插話,眼睛定定望着謝明蘊,“何不讓表兄先坐下,我們一家人有何話說不開?”
“是、是,明蘊快坐。”謝老太如夢初醒,注視着謝明蘊在一旁坐下。
“表兄請坐,”方才搶話的少女也走過來,甜甜笑道,“多年不見,表兄變了許多,蘭蕙差點認不出。”
她替謝明蘊斟了一杯茶,轉向扶盈時,笑意淡了些許,“不知姐姐是?”
每有人問起一次,謝明蘊便要羞辱她一次。扶盈按下心頭惱意,待謝明蘊說完,神色自如接道:“謝大人說笑了,阿宛隻是小小侍女,怎敢攀謝大人的高枝。”
依謝明蘊的性子,不至于與她當堂辯論,她便無妨未自己辯駁一番。虎落平陽被犬欺也便罷了,豈能賣色求榮?
謝明蘊果未反駁,隻低頭抿了一口茶,喉中溢出一聲輕笑。在扶盈暗暗竊喜時,她面前的蘭蕙也松了一口氣。
少女心事難掩,聽得扶盈此話低落的心情恢複過來。她笑容依舊甜美,回身前又側頭瞧了幾眼謝明蘊,眼波流連,步履亭亭地走回謝老太身邊。
“三表弟多年未歸,今日突然回來,倒是擺得好大排場。”坐在大堂另一側,始終未發聲的青年男子舉起面前茶杯,快步走了過來。
青年與謝明蘊差不多年紀,通身錦繡,面上傲意盡顯,一瞧便知是養尊處優的纨绔。他顯然來者不善,語氣沖得很,“聽聞三表弟在上京如魚得水,既然如此,還來謝家做什麼?”
“明旭!”謝老太厲聲打斷了他的話,“不可對弟弟如此無禮!”
長輩既發話,不好不遵從。謝明旭冷哼一聲,敷衍地向謝老太說聲告退便拂袖而去。
“明蘊,你大表兄固來如此,刀子嘴豆腐心,不過是怨你許久沒回來罷了,你千萬莫往心中去。”謝老太無奈歎了一口氣,又殷切望向謝明蘊,“他若能如你這般沉穩,便省得我操心了。”
“是啊,哥哥一向如此,三表兄莫怪!”蘭蕙也急忙附和道。
謝明蘊未接她的話,“表兄少年英才,自有緣發,祖母、表妹何必擔心。若無他事,明蘊便先告退了,不打擾祖母休息,明蘊改日再來。”
謝老太似乎還想說話,聽他這樣說,隻得點點頭,“你在府中多住些時日,隻當自家莫要拘束,閑時來看看祖母,祖母便心安了。”話至中途,謝老太有些哽咽,蘭蕙忙用帕子替她擦淚。
未再多話,謝明蘊領着扶盈起身,“明蘊知曉。”
待他走遠,蘭蕙依然望向那處,直到謝老太咳嗽兩聲,這才回過神來,“祖母可是有話要帶給三表兄嗎?蘭蕙願代行。”
“你呀你,”謝老太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你的心思祖母還能不知嗎?隻是明蘊身邊那個侍女......我看未必簡單。”
謝老太所說,正是蘭蕙擔心之處,她咬了咬唇,道:“是又如何?反正沒個名分,待表兄厭棄她,自會将她發賣了。”
“也是,我的乖孫女這般好,何人能比得上?”謝老太摟住蘭蕙肩膀,摸了摸她的頭。
被人背後議論,扶盈一無所知。她雖乖順地随他同進同退,卻存了滿腹疑問。謝明蘊分明也姓謝,為什麼與那兩個少爺小姐是表親?謝明蘊又為何怨恨謝老太?
明知問了也不會有結果,扶盈強忍着好奇心。疑問卻在進入廂房時進一步放大了。
因謝明蘊說要休息,仆役便領他們到了一處廂房。随意張望一番,扶盈便覺不對。這屋中沒有書櫃,隻在牆上挂了一副仙鶴圖,各處布置精緻,不像謝明蘊住的屋子。
似看出她心中所想,謝明蘊大發善心地解答:“我舊時不在府上。”
“為何?”扶盈更覺奇怪,祖母、二伯、兄弟姐妹都在此,他卻不在。
謝明蘊望向窗外的視線收回,眼眸幽深,“阿宛真想知道?”
扶盈直覺不該問,卻仍是神使鬼差地點了點頭。謝明蘊沉默片刻,笑得溫柔,“不告訴你。”
她果然不該對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家夥抱有希望。扶盈抱着胳膊,氣哼哼躲到裡間。
自知了謝明蘊是何人,謝府仆役不敢再怠慢,所問皆是有求必應。扶盈在屏風後聽得仆役進出幾次,忍不住想窺一眼。
才探出一點,頭頂蓦地挨了輕輕一敲,謝明蘊拿着書,端得是一本正經,“阿宛無事便多讀書。”
“你、你欺人太盛!”莫名又被諷刺,扶盈搶過書便敲回去,“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謝大人難道不明白嗎?”
倒确是長進不少,都學會用典故反問了。謝明蘊偏頭躲開,自回坐上翻另一本書,“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若想要我刮目相看,阿宛還需盡力才是。”
在腦中回憶一陣,扶盈實在想不出什麼可反駁他,抓緊了書暗下決心,定要讓這個瞧不起人的家夥後悔。
确保扶盈能安分待着,謝明蘊在午憩後悄悄出了門。他向府中小厮問詢兩句,便輕而易舉地找到了人。
謝府占地極大,即便是小輩,到了一定年紀,亦能分出小院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