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蘊回神,恢複如常笑容,溫聲道:“不曾。”
一心二用慣了,即便未用心聽,他也差不多知道來龍去脈。所謂少時躲在門廊後偷看、悄悄給他送點心這種事,謝明蘊全無印象。
謝府待他好的人,隻有四老爺謝梓,所受恩情他至今沒齒難忘。
至于蘭蕙,倒是記得曾有個矮矮的小姑娘跟在謝明旭身後,雖未跟着一同辱罵他,卻也沒有出言相助。這并非她的錯處,但故意渾水摸魚,卻未免太小瞧他了。
随着謝明蘊說出那句“不曾”,蘭蕙的臉色已僵住了,他卻毫不憐惜,又道:“表妹到了出嫁年紀,何必整日囿于府中?不若去府外走走,哪日或許相中個好郎君,表兄當出席祝賀。”
畢竟是女兒家,話說到這般已夠過分。謝明蘊颔首,起身告辭。他走得極快,雪青色衣衫随步子飄揚,宛如雨中青松,孤絕高遠。
蘭蕙望着遠去身影,忍不住紅了眼,“三表兄......三表兄他......”
謝老太連忙将孫女摟在懷中,生滿皺紋的手掌愛憐地撫摸着她的額頭,勸慰她,“莫哭莫哭,天下何處沒有好人家的兒郎,我的乖孫女還愁嫁不出去嗎?趕明兒祖母親自将詠州城的公子都請過來,隻要我的乖孫女高興。”
謝老太一面心疼孫女,一面又忍不住埋怨。謝明蘊歸家幾日,無論如何都是一副規規矩矩的模樣,哪有半分祖孫間的親近?這古怪脾氣,真是與他母親像了個十成十。
想起早逝的三女兒,謝老太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孫女的肩膀。
夜風吹拂,月影在濃雲間時隐時現,亦如飄忽燭火。謝明蘊回到房中時,内室的燈已熄了。
雖是意料之中,謝明蘊卻莫名怅然若失,幾乎已走到了屏風處,轉頭又回了自己的房間。
北風又刮了幾日,縱是院中常青的香樟都有些蔫蔫,府中衆人大多換上冬裝。總歸是大戶人家,即便是仆役也穿着不俗,一片花花綠綠煞是熱鬧。
幾日無事後,謝府終于有了動靜,在辛州州牧處任職的大老爺謝亦回府了。
詠州城為辛州治下,雖是商賈雲集的富饒之地,畢竟不是州牧所在,謝亦大部分時候不在詠州城。還未到年關他忽然回來,讓謝府一衆人等既是驚喜又是無措。
扶盈不認得他,遠遠望着湊熱鬧,輕易便瞧見了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大老爺謝亦與二老爺謝承生得很像,隻是不知為何,大老爺更像是正人君子一些。
依扶盈看來,謝府的人倒是生得很不錯,怪道出了個謝明蘊。
蘭茵與那位鮮少在家的大伯不大熟悉,隻上前恭恭敬敬行了個禮,趁着無人注意,也溜了出來。
“蘭茵,大老爺回來是做什麼?”扶盈耐不住好奇心,在蘭茵耳邊悄聲問。
自來了謝府,謝明蘊總是神神秘秘的,有時一日不出去,有時早出晚歸,自知問了也沒用,扶盈索性便不問,可惜至今未能再一次逮住喝醉的謝明蘊。
蘭茵回頭瞧了一眼熙熙攘攘地謝府衆人,搖搖頭,稚氣未退的小臉顯出疑惑,“我也不知道。”
“算了,何必在乎他們做什麼。”既與她無關,扶盈也懶得追究。難得蘭茵沒被四老爺拘在學堂讀書,兩人迅速将謝亦抛之腦後,躲到一處僻靜小園處打鬧。
“阿宛姐姐,再過一月便是年關了,你可會留在謝府一同嗎?”用草葉編了個手環,蘭茵替扶盈戴上,滿帶期許地問。
扶盈下意識便要拒絕。她并非江南人,在這謝府中隻認得謝明蘊、蘭茵二人,多少有些不自在,當然是更願回上京。
她不願騙蘭茵,“我随謝明蘊一同來,他何時走,我便何時走。”
蘭茵神色閃過失落,欲開口勸扶盈多留些時候,忽有一人出聲:“何必随那謝明蘊四處奔波,姑娘不若就留在謝府。”
扶盈回頭,思索了片刻,對着那青年道:“公子是?”
謝明旭嘴角抽了抽,面色轉向不善,終是忍了下來,勉強笑道:“小爺是謝府大公子謝明旭。”
原來是他。扶盈隻在進謝府第一日見過他,她不記得自己招惹過此人,也不覺着依謝明蘊那性子會與謝明旭重修舊好,退了兩步,低頭敷衍地行了一禮。
謝明旭眼珠一動不動地黏在她身上,臉上笑意漸漸真切起來。
蘭蕙倒是沒騙她,謝明蘊的那個侍女果然生得不錯,之前匆匆一面,險些錯失明珠。
不過......謝明旭摸了摸下巴,略有些遲疑。
此次虧得謝明蘊獻計,讓父親從辛州回來痛罵了謝明謙一頓,若是他現在将謝明蘊的人收了,豈不是不太道義?
小園微風拂過,吹動扶盈臉上面紗,露出她小巧紅潤的櫻唇。
謝明旭登時便定下了主意。一個侍女而已,即便謝明蘊不肯,諒也不敢同他翻臉,他能看上小小侍女,還算是謝明蘊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