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松心裡向來藏不住事兒的,巴哈爾一下子就看出她興緻不高,左纏右纏,好說歹說才把她的嘴撬開,聽完原委,巴哈爾二話不說就撸起袖子:“我現在就去崔府把他逮出來!”
“是吧,任誰聽了都會生氣!”沈松放下筷子,氣憤填膺,“如果覺得我不行,一開始又何必大費周章地教我?到最後做出這樣的事,折辱我很好玩嗎?”
“他就是不相信你!”巴哈爾說,“我看啊,他就是擔心你考砸了,丢他崔公子的臉!”
“氣死我了!”沈松将筷子插進紅燒肉裡,惡狠狠地咬下一口,囫囵道,“我要去跟院正說清楚!”
“現在嗎?”巴哈爾反問道。
“現在……?”沈松猶豫了,她看了眼天色,頓了頓,堅決道,“就現在!”
“行,要我陪你嗎?”巴哈爾忿忿不平,說:“就你生病那陣,他忙前忙後的,特地去學習烹饪之道,還有你去剿匪的那次,他自己病得話都說不清楚還惦記着你的事,我還以為他待你有幾分真心呢,現在看來,還是改不了世家子弟那副嘴臉,拿鼻孔看人!”
“我們平時都被他糊弄了,誰能想到他是一個這麼虛僞的人!”
兩人邊吃邊把崔竹生罵了個狗血淋頭,三下五除二解決了剩下的菜肴,氣呼呼地往書院去。
“院正!院正!”沈松叩門半晌也沒個應聲的。
巴哈爾爬到外牆上,瞧着屋内燈都熄了,對沈松道:“裡頭沒人了,是不是回家了?”
“那你帶我去院正家!”沈松立馬道。
在門後藏着的院正眼見這倆小丫頭片子沒完沒了,認命般打開門:“你們找我作甚。”
“院正!我…… ”沈松猛地見到院正還是會忍不住緊張,下意識地吞咽,愣了愣才說,“我見到崔竹生找您了,我希望我年底大考的成績是真實的,還請您不要聽他的!”
院正反問:“你在說什麼,老夫一個字也聽不明白。”說罷,撥開堵着路的兩人,腳底抹油似的往書院外走。
剩下沈松和巴哈爾愣在原地,面面相觑,沈松還想追上去,被巴哈爾拉住:“别追了。”
沈松急得團團轉:“我沈松堂堂正正,我不要……”
“你可知在虞國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巴哈爾沉聲道,“非世家子弟隻允許擔任閑職。”
“什麼意思?”沈松眉頭一擰,不明白其中的關聯。
“院正寒門出身,年過半百,他不可能為了你去忤逆崔家的意思,更何況那是崔竹生。”巴哈爾輕輕搖頭,“沒用的,别去了。”
這是沈松第一次思考“世家”二字。日日和崔竹生與元浩厮混,她都快忘記了,他們背後是怎樣的雲泥之别。在邊境時,世家不過是遙遠的傳說,那地方苦寒,沒有人願意去,父親之所以被調配過來,也是因為他原本的職位被一個世家子頂替。世家貪戀錢權,貿易完備的重鎮皆由世家把守,而北邊常有戰事,貓嫌狗棄。而父親能入行伍,亦是沾了祖蔭。
與沈家隻出過幾個地方官不同,元氏一族,十代禦史,江州更是僅次于長安的富饒之地,天下誰人不知江州崔氏三進三出的祖祠,自三百年前崔氏先祖折桂,崔氏的榮光便從未有過半刻的暗淡。
……
白路書院會派小厮把年底大考的成績挨家挨戶送上門,杏色的錦盒,倒是和沈松的青衿相得益彰。
沈松坐在書桌前整整一個上午,也沒有勇氣打開盒子,直到劉嬸來喊人吃飯,沈松才回神。
她起身往外走去,沒幾步又返回來,狠下心一般将錦盒揣進了懷裡:“劉嬸,我不在家吃飯了!我去找朋友玩!”
“哎喲,小姐,慢點跑,什麼時候回家啊?”
沈松步履匆匆,把劉嬸的囑咐一點點地落在身後,她顧不上那麼多了,去馬廄拿了馬,便往崔府去。
今日沈松穿了一件嫩綠色的襖子,襯得她更加白皙可愛,偏偏騎了匹黑馬,疾馳在泠冽的冬日裡,神情嚴肅,倒是有幾分俠氣。
沈松遠遠看見崔竹生和管家站在崔府門口施粥,這才想起明日居然就是臘八節了,是了,像崔家這般的高門大戶,逢年過節都是要布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