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緊趕慢趕還是晚了,等他們達到紅葉山莊時,隻見吳老太雙目圓睜橫屍于地,汪增全則不知去向,仲越濤雙目通紅,手持重劍正要對楚幸砍下。
說時遲那時快,“當”的兵刃相撞聲起,橫空出現的匕首架住了那來勢洶洶的一劍。握住匕首的手纖細有力、分毫不讓,正是雲初霁的手。
重劍仿佛裹挾着滔天巨浪,将雲初霁狠狠壓住。她感覺手臂上好似有千鈞之力,肩頭更是撕裂一般的疼痛,是剛有些愈合的傷口再度裂開。她勉強維持身形,心中卻是萬分慶幸,若非因受傷将匕首改放在腰間,拿取方便,這一劍恐怕攔不下來。
所有思緒不過一個瞬間,下一刻,仲越濤提起重劍,雙手微轉,橫着再度拍下。
驚濤拍岸!驚濤劍法決招之一。
雲初霁盯着如同巨浪一般拍下的重劍,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楚幸在後面,不能退!她緊咬牙關,猛地提起匕首,尖部朝上,刺向重劍。隻聽一陣酸牙的摩擦聲,重劍在匕首的牽引下狠狠拍進旁邊地面,數條細縫往周邊延伸。
仲越濤顯然沒想到這一招會被如此化解,微有訝然。雲初霁倉促間勉強化解此招,重劍的劍氣仍有幾分落在了她身上,便砸得她胸口悶疼,足見此招威勢之猛。她顧不上喉間的腥甜,趁仲越濤愣神的功夫立即閃身後退,抱住楚幸肩膀的同時,三枚飛镖脫手而出。仲越濤揮劍斬落飛镖,雲初霁也趁機帶着楚幸拉開五步之距。仲越濤沒有立刻追上,雙手持劍,緊緊盯着雲初霁。他雙眼布滿血絲,猶如野獸一般猩紅,周身劍意洶湧仿若實質,奔湧間鎖定目光所至。
雲初霁後背霎時一涼,身體瞬間繃緊。這種淩冽的威壓是她第二次面對,上一次對面的人還是西門吹雪。仲越濤此人當年能應對那麼多挑戰者,實力果然不可小觑。雲初霁将楚幸攬在身後,握緊手中匕首,眼底發狠。
雖有傷在身,但拼死一搏,勝負尚未可知!
不等雲初霁有何動作,眼前猛地一暗,身上的威壓也随之一輕。兩個人影實實在在地擋在她的面前。
耳邊是陸小鳳一貫爽朗的聲音:“丫頭,莫要逞強。”
和花滿樓一如既往溫和的聲音:“我們在。”
雲初霁感覺一陣暖意湧入心間,心剛悄悄放下很快又再度提起。因為她明白,人數的增加不僅不會吓退仲越濤,反而更能激起這個瘋子的戰意。
“好!”
果不其然,仲越濤大笑一聲,掄起重劍再度襲來。當年廣下英雄帖,便是因為好戰,他渴望甚至沉迷那種生死一線的緊張。此時一口氣面對三個高手,如何不讓他興奮?
陸小鳳也伸出兩指。
驚濤劍法、靈犀一指,如今便要分個勝負。
刹那間變得極為安靜,似乎連呼吸都會驚擾到這巅峰對決。
便在轉瞬即至的重劍将将要碰到那兩根手指之前……
“爹!”
聲音不大,急促又溫柔,卻讓那柄劍生生停住。
仲越濤循聲看向最疼愛的女兒,霎時間驚恐無比。因為仲雪正手持短劍抵着自己的脖子。劍是她方才趁仲夏不備拿到的。她知道如何能阻止仲越濤,卻不知事情發生的竟是如此快,從她看到仲越濤要對楚幸下手便探向仲夏袖口去拿劍,到拿到劍時陸小鳳已經站在了仲越濤對面。情急之下,用的力大了些,鋒利的劍刃立刻劃破了她雪白的脖子,在雪白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
仲雪顧不上疼痛,用溫柔又不乏堅定的語氣說道:“爹,住手吧。你為了我一次一次的努力,我很感動。但是,請你不要再為了我傷害别人了。如果你非要那麼做,那我隻能用我的死,來讓你罷手!”說罷,仲雪将手中的劍往下壓了壓,鮮血流得更猛,在純白的脖頸上煞是醒目。
“好,好。”仲越濤果然愛女心切,立刻放下重劍,周身殺氣瞬間消散,“你莫要做傻事。”
對手罷戰,陸小鳳也收回了手。
仲雪這才放下了短劍。
仲越濤快步走到仲雪面前,确認脖子上的傷口并無大礙後稍稍松了一口氣。待發現仲雪拿的乃是仲夏的短劍,扭頭看向仲夏,瞬間變了臉色,質問道:“你怎麼回事?怎麼能……”
“爹,不怪哥哥。”仲雪輕輕拽了拽仲越濤的衣袖,便瞬間止住了他的怒氣,“哥哥他一心擔憂爹爹,才會被我拿到匕首的。”
“你受了傷,先去休息。”說罷,仲越濤攬過仲雪便走。此刻的他似乎隻是一個關心女兒的好父親,而不是方才那個提劍殺人的瘋子。不過這個好父親也隻是仲雪的好父親,直至走遠,他也沒分給仲夏一個眼神。
仲夏似乎早習慣了父親這種明目張膽的偏愛,面色如常。也或者是心中有些氣憤,這次他并沒有像之前那樣緊跟上去,反而上前一步,向衆人一禮道:“我爹就是這種脾氣,請大家見諒。”他的嗓子不在沙啞,已然恢複如常。
“姑娘方才一招真是漂亮!”
雲初霁正擦去嘴角血迹,聽得這沒頭沒尾的一句,當即看了過去。隻見範一彪面色潮紅,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他這才發覺自己說的過于突兀,連忙解釋道:“就是擋住驚濤拍岸的那一招。我聽說過,那一招如同洪水巨浪頃刻而至,根本來不及躲閃,便是倉促間變招硬抗,也是非死即傷。姑娘能在須臾間想出應對之法,着實讓人佩服。對了姑娘那招可有名字?”
雲初霁搖了搖頭。
想不到範一彪還有幾分武癡,見狀撓了撓下巴,又道:“這樣的話……不如叫禍水東引,如何?”
雲初霁不欲在這上面多費口舌,當即點頭道:“随意。”
範一彪得到同意,開心得笑出了聲。
程萬戰不屑道:“起個名字難不成就學會了?”
範一彪搖頭道:“我與雲姑娘武功路數不同,用不了此招,更别說我現在的能力也沒法用此招。但這不表示我就應該自慚形穢,我可以作為借鑒,加以參悟,或能找出屬于我的破招之法。”待話說出口,範一彪微微一滞,想到當日在林中他因雲初霁秒殺巨蟒而妄自菲薄時,宋丹青私下就用類似的話勸解過他,不由頗為感懷。暗自喟歎道:若宋先生在天有靈知曉自己将他的教誨都聽了進入,不知是否會有幾分寬慰。
此話雖隻是範一彪自我勉勵之言,但在仲夏聽來卻不是這麼回事。這擺明了是看不起驚濤劍法,才會認為誰都能找到破招。他臉上的笑意頓時淡了幾分,道:“此言差矣。家父封劍已久,劍技生疏。又逢舍妹一事心神不甯,故而過于急躁。若是以往,可無法這般輕易找到破招。”
時夢之冷笑着提醒道:“這話可不對。雲姑娘的傷可沒好呢。”
雖然身處于話題中心,雲初霁的注意力卻一直在另一邊——宗政堃确認幾遍楚幸沒受傷,才終于放下心來輕輕松了口氣。确認楚幸平安,雲初霁嘴角微彎,頓覺再度撕裂的傷口也不那麼疼痛了。
兩人注意到雲初霁的目光,一齊上前。
“多謝雲姑娘。”
“謝謝你。”
“不用謝。”雲初霁笑着搖頭,“我既答應了保護你們,便定會做到。”
禾離眼見楚幸與宗政堃說過了話,伸手便來拽她,道:“好了,人你見過了,可以跟我們回去了。”
楚幸看了看宗政堃又看了看雲初霁,有些猶豫。雲初霁見狀,拂開禾離的手,嘴角噙着笑,但望向禾離的眼中卻無半分笑意,道:“我說過,楚幸想走想留,任何人都勉強不了她。”
禾離吃痛捂住自己的手。隻有她知道,剛剛那看似輕柔的一拍,卻像撞上生鐵般疼痛。禾離察覺到雲初霁身上的寒意,心知便是她重傷在身,自己也不是她的對手,隻能狠狠地盯着雲初霁,提醒道:“你莫忘了,你身上的蠱可等不得!”
雲初霁毫不在意地歪頭一笑,道:“是嗎?”
禾離心頭一涼,陡然變色道:“你已經将蠱解了?怎麼可能?怎麼會?”
禾青也同樣變了臉色。沒了蠱毒相脅,他們根本無法從這群人手中将楚幸帶走。想到臨行前族長的囑托和警告,他不由手腳冰涼。他完不成任務受處罰還是小事,可部族的未來無望、穩定不再,卻是頭等大事。
楚幸的眼神終于變得堅定,道:“我會回去履行我的責任,但是我希望能給我幾天時間。”
“幸姐姐……”
陸小鳳打斷了傍丹的話,道:“不如仲公子可否容我們多留幾日?”
雲初霁聽的這話便知道仲夏不會拒絕,畢竟鬼蟬未拿到,苜黎寨的幾人還有用處。想必就算陸小鳳不說,他也會主動提議讓他們住下。不過雲初霁瞧着陸小鳳唇邊的笑容,直覺他似乎有什麼目的。
果然,仲夏微微一笑,點頭道:“紅葉山莊自然歡迎。”
如此,雲初霁等人包括苜黎寨幾人和九十九都住了下來。範一彪認為汪增全還會再來,也沒走。至于程萬戰和時夢之不知為何也選擇了留下。
雲初霁還選擇了原先那三間一排的屋子。宗政堃和楚幸住中間,她住左邊,傍丹則住在了右邊。前一排是兩間屋子一排,住的是花滿樓、陸小鳳。後一排則是四間屋子一排,由九十九、禾離、禾青居住。
衆人各自散去不多時,雲初霁剛處理好肩頭的傷口,便聽房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進,門未鎖。”
傍丹推門而入,見雲初霁好整以暇地坐在四仙桌前,腳步微頓,詫異道:“你知道我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