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古人的腸子是黃河嗎?還帶這麼九曲十八彎的?我不懂啊。到底發生了什麼?總不至于茶裡有毒吧?
一直到離開皇宮,坐上來時的馬車,趙霁都沒有能搞清楚向太後這次秘密宣他進宮到底是為了什麼。
但劫後餘生的感覺大過了一切。說實話他剛才心髒病都要範了,即就害怕向太後對着他來一句“你繼位吧。”又害怕向太後看出他和以前的端王完全不同。全程都提心吊膽地。
幸好隻是幾句家常。
但——
怎麼可能隻是家常呢?
趙霁總覺得這其中有什麼深意。
到家之後的趙霁不放心。可他一個水貨,又實在想不出來向太後這個舉動的用意。
食不知味地随便扒拉幾口飯,趙霁拉住随身的小厮,問了個方向,緊接着一頭就鑽進了西廂。
哲宗十歲繼位,無論他之前還是他之後,那後宮的孩子簡直就是一窩一窩地死。
有傳說,曾經有個才人的孩子,天資聰慧,人見人誇,結果沒幾個月就暴斃了。
沒人搞得清楚收拾孩子的到底是上面哪個女人哪隻手。
反正能知道的是,加上哲宗他叔們和哲宗這一輩。兩輩的男人裡,能活下來的都基本不是啥正經好孩子。
蹴鞠馬球,吟詩作賦,吃喝飄賭,畫畫寫詩,實在不行還有搞道教的,搞學問的。反正其他歪門邪道你會的越多越好。
趙吉他打小在皇宮長大,教書方面自然有專門的人員。封王出府以後,雖然配了個半幕僚半教書的先生。但趙吉也是真的對正事不怎麼感興趣。那位幕僚也就是個擺設。無論是趙吉,還是和趙吉相熟的人都對這事是心知肚明。
所以今早王侁在說出幕僚之後,可疑地停頓了一下。
這不是故意的,實在是王侁也記不得趙吉的這位被‘打入冷宮’專門負責搞搞事情,但至今為止都沒怎麼用上的幕僚到底叫什麼了。
而今,趙霁在夜色下搓了搓自己的小手手。
就決定是你了——幕僚白先生!
另一邊,白先生都洗洗睡了,突然聽到自己門前一陣吵吵。打開門,就見着王爺站在自己門前,搓着手怪笑,夜色下通紅的燈籠映紅了王爺的下半張臉。
幕僚:……
王爺,你别這樣,我害怕!
眼看着開門的白先生穿着單薄的睡衣,兩根棍一樣筆直的雙腿在白色的褲子下面搖搖晃晃微微顫抖。趙霁做了任何人性化的領導都會做的事情——關心下屬。
他親切地握住了白先生的胳膊:“外面冷,我們去裡面說。”
說完又回頭囑咐跟來的下人們:“爺今晚可能就宿在這裡了,留一個人就行,其他人都走吧。”
被王爺握住胳膊的白先生幾乎已經快窒息了!!
天哪!我知道王爺玩得野,也聽說過有些府裡有專門的精緻貼身小厮。可……可我……???
白先生也是實名制的慘。
考了進士一心報國,怎奈何消息滞後,殿試狠狠吹了一波新法,正巧趕上朝堂大換血,支持新法的官員韭菜似地一茬一茬往下割。他還沒露頭,就當韭菜給割了。
幸好趕上二位王爺建府,他求遍了同窗跑斷了腿才謀了個差使,苟在了開封。
結果自己傍上的這位王爺愛畫畫,愛詩詞,愛字,愛花鳥,愛蛐蛐,愛蹴鞠,愛馬球,總之除了沒有宏願啥都愛。
眼看王府的人有些拍馬屁上位的,又見到王侁憑借送美女混地越來越好,白先生一咬牙一跺腳,傾盡全部家底。去花樓尋了個清倌兒,買人家出來唱個曲。
但偏偏趙霁那時候已經對花樓失去了興趣,喜歡上了俏寡婦未亡人那種調調。清倌來了,清倌唱了,清倌走了,白先生的所有積蓄跟着清倌兒一起離開了王府,一去不複還。
縱使這樣,已經三十好幾的白先生還是沒有犧牲自己的想法。主要是他也沒想到王爺能看上他。
現在,一個千古難題驟然降臨。白先生甚至都來不及思考‘我的上司要潛、規、則、我,我該躺平還是嘤嘤嘤’這個艱難的問題,就看到趙霁親親熱熱地拉着他,坐下,開口問道:“白先生,你覺得本王如何?”
來了!
白先生屏息靜氣,嚴陣以待。
今天一天,白先生都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感。
先是王國婿今天莫名其妙沖進來,面色嚴肅地叮囑他要封鎖王爺的消息。
傍晚王爺又一臉詭異地出現在他屋裡,拉着他的手坐在他的床邊,問他對王爺的看法!
趙霁不知道白先生的内心,很認真琢磨了一下措辭:“今天太後秘密召我進宮。”
白先生飛速運轉的大腦緩存了一秒鐘,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似乎被王爺當做幕僚使了?自己竟然還有成為真幕僚的這一天!
下一瞬間,白先生腦子裡過的東西更多了。王爺秘密進宮之後就立刻來尋自己?是太後有什麼吩咐?還是說其實是皇宮裡的陛下有什麼指示?人人都知道宮中陛下的身體不太好,甚至有人說陛下前幾日上朝時咳血了。王爺此舉又代表了什麼?
趙霁内心很平靜。
他就是個純種外來戶。這位幕僚既然能當上王府的幕僚,最起碼說明他不笨。晚上他旁敲側擊過,他平日基本都不怎麼待見這個幕僚,也甚少聊天。
趙霁需要一個一點都不熟悉趙吉,但是能夠信得過的從聰明人幫他分析局勢。白先生是他能夠找到的為一人選。
白先生一陣激動後,兩秒内讓自己快速冷靜下來,按照他有限的了解,試探性地詢問:“白某敢問太後喚王爺進宮……?”
趙霁皺眉:“隻是尋常閑話家常。”
明明是‘秘密’宣召,可無論是對話的内容和結果,都沒有任何地方擔當得起‘秘密’這兩個字。
白先生假模假樣地撫摸着下巴上的胡須,欲拒還迎:“秘密宣召,但卻隻是閑話家常……白某不敢妄自揣測天家想法。”
趙霁一眼看透了這位先生到底是在顧慮啥。說白了,平時不受重視的員工突然被領導委以重任,員工受寵若驚的同時,也免不了心裡琢磨琢磨自己突然被委以重任是不是領導給自己下套呢。
于是他擺擺手:“今天這些話不會再入第三人耳朵。跳過套話,直接說。”
白先生危襟正坐:“白某隻是覺得,會不會,太後本身也并不想要說些什麼,隻是想通過這個動作傳遞某種訊息?”
趙霁沉思:“什麼訊息?”
白先生:“又或許,這訊息不是要傳遞給王爺的?”
要我進宮,我進宮這件事本身是一個訊号,為了傳達給某些人?
趙霁免不了想到神宗死的日期——正月十一。想到今天這個暧昧的信号,趙霁一個激靈,想到今天被打斷的高俅的話,連忙再次詢問白先生:“今天正月初幾?”
白先生下意識回答:“正月十一……”
十一!
卧槽,趙霁五雷轟頂。那我内皇帝哥哥不就是明天死?
日子原來這麼趕了嗎?
趙霁臉上一會兒清白,一會兒漲紅。
白先生似乎從趙霁的臉色中讀懂了些什麼,神情也凝重起來“白某敢問王爺今日的進宮路線是……”
趙霁語速極快地回憶着自己從轎子裡面看到的景色:“右掖門,過諸閣和中書省,穿集英殿……”
白先生面色嚴肅:“今日是大值,兩府和要臣需在垂拱殿觐見。”
而垂拱殿,就在集英殿邊上。
趙霁終于把事情都串起來了。
感情這次的‘秘密’進宮一點都不秘密,向太後的目的就是拉着他在兩府和所有要臣面前半遮半掩地露個面!
我可去你的吧!趙霁通過白先生的口,瞬間明白自己被展示了。
狠狠一拍桌子。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