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新喪,是非之地,故複舊居,最近怕是叨擾諸位叔伯。”路壬颔首輕歎。
左忱說的體貼,座上衆人一唱一和:“若是某處用的上我等老家夥,賢侄盡管來。”
“自然不會與各位叔伯客氣。”
“聽說二郎還認了一個弟弟,不知為何今日未見另一位賢侄呢?”
“回左伯父,家中落敗,他外出求學去了。兄長不在我二人總要撐起門庭。”
“該是如此,該是如此。”
在坐豪強何嘗不想撐起門庭,五王兵亂後,世家損失了太多人,整個朝局說句換血也不為過。
根繁葉茂的世家,就像被一把大火點燃,隻留下一些殘根餘燼,不上不下,沒有權柄,守着拼死護下的錢财,苟延殘喘。
歸根結底,沒有權力的世家,終究是貼上金箔的紙殼。
幸運一些的世家也有,比如梁家,外戚權臣,總不至于行至邊緣。
更不幸的世家也有,一門麒麟子皆命喪黃泉,連科舉取士都要等上至少三年,說的就是盧家。
故而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就看接下來盧家想在宣城中處在什麼位置。
如果真要争個高低,怕是要頭破血流。
“家中此事,隻盼能與家中人安然度日,其餘另作打算。”吃不掉别人的時候,就要懂得蟄伏。
“盧家妹妹,莫愁千裡路,自有到來風。”一個身着绯衣的公子朝她舉杯。
“你倒是會安慰你盧家妹妹,阿望啊,這是你成伯伯的次子成朗。”
路壬舉杯相囑:“自當勉勵。多謝成家兄長寬慰。”
虛僞的客套實在無聊,路壬看着一旁打盹的杉甯,自己也想打個哈欠。
主人家還準備了些遊戲,什麼曲水流觞,琴棋歌舞。
杉甯已經困的站着都快睡着了。
這時候有個不速之客闖了進來。栗色而蜷曲的長發,翠色的眼睛。異族人?
那人手上拿着菜刀,手腕和腳腕處有鎖鍊的傷痕,衣不蔽體,上身近乎裸露,臉上也不幹淨,盡是血污。
大概這桌隻有路壬一個女子,他大抵覺得最易挾持。
路壬瞧他持刀沖來,左手輕握住他的手腕,往後一滑,一扯,當即将人一下背摔,打倒在地。
路壬擰住他的手腕,将他手中刀卸下來。
在座衆人目瞪口呆,不知說什麼是好。
“賢侄好本領啊,可是在哪裡學過這等利落功夫?”左忱力求不讓每件事都掉在地上,故而直接張口問道。
“維持生計罷了,算不得本事。”
“可否再給我們開開眼?”衆人倒是一直并未關注過被路壬打到在地的人。
“這是個活計,諸位,我并不以此為樂。”
成朗替衆人開口道:“隻是長輩們鮮少見這等精妙的功夫,想着開開眼,盧家妹妹莫要誤會。”
話至如此,路壬不好拒絕:“公子說個喜歡的數字?”
“嗯?八?”
路壬将一塊手臂粗的虬枝抛向空中。
衆人隻來得及瞧見一道白光便聽到木頭撲棱怕啦落地。正正好好均分切成了八塊。
路壬擡眸看向衆人,面上沒有一絲笑意:“年少時,身無長物,隻尋了一處劊子手的差事。”
衆人的熱絡當即便消散下去,成朗也不怎麼作聲了。所有好意的,揣測的,試探的,惡意的圖謀都沉寂下去。
路壬已經習慣了這種目光,一種她怎麼配與之為伍的目光。
無甚重要。
倒下的異族人被家丁按在地上,臉上沾滿塵土。
“左伯父,這個人是誰?”路壬想問下這人背景。
難道是槿國人,宣城既非邊陲,又非海濱,怎麼會有槿國人來此?
“隻是家中一個不聽話的奴隸罷了。”
“左伯父,借一步說話。”
左忱不明所以,跟着路壬找了處僻靜地界,隻是大庭廣衆之下的借一步說話實在是欲蓋彌彰。
“晚輩從京中來,朝中正在與槿國議和。”
話不必續下去,左忱已經在思考了。
如今臨近春闱,他們這樣等着家中孩子上榜的心弦一直緊緊繃着。萬一在張榜之前被人參上一筆隊議和包藏禍心,實在是得不償失。
五王兵亂後,世家權利被削弱,世族子弟若是要入朝為官,走蔭封隻能得到些閑職,一輩子都爬不到權利中心。
故而科舉對他們這等是天下頭等大事。
可這異族奴隸該如何是好,總不至于就地殺了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