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去死!你去死!!!為什麼是你活下來!!為什麼你不去死?!!”
“血氧正常,機能正常,T11206第47次實驗開始。”
“我從沒說過,你跟我有半點關系。”
淚水,白熾燈,槍.口。
無數場景畫面不斷揉合又活生生撕開,濃重的黑墨塗去一切,隻留身體在無盡下墜。
好冷。
好冷。
冷到刺骨,冷到麻木。
無法呼吸,喉嚨和肺部被擠壓到不留一絲空間。
好累。
好累。
不想掙紮,不想睜眼,哪怕就這樣墜落下去也無妨。
“哥哥!”
“咳!咳咳!……”
淺羽憐猛然擡頭在鏡子中撞見自己的臉,于微涼的燈光下顯得極度蒼白脆弱,像具爬滿裂紋的石膏雕像,冰冷的液體順着臉頰劃過,滴入池中泛起層層漣漪。
水珠被嗆入氣管,異物感使他隻能不斷咳嗽,胸腔悲鳴,泛出烈火灼燒的疼痛。
握住洗手台邊緣的雙手因為用力過度已然泛白,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昏沉,他不顧還在滴水的發梢,踉跄的跌在了地上。
“哈啊!——咳咳咳……”
即使捂住嘴,聲音依舊會溢出,肺部撕裂他的喉嚨從中跳出來,再眼睜睜看着他蜷縮成一團,漠然的告訴他:這場漫長的折磨永遠不止。
“咳咳!咳咳咳……”
這天晚上,淺羽憐沒有睡着。
——
“哥哥……沒事嗎?看起來精神很差哦?”
被提問者筷子一頓,笑着看向對着正擔憂地望着他的人:“沒事的哦,小幸,隻是昨天有點頭疼睡晚了點。”
“是這樣啊……”比起幼時高了不少的千島微幸剛剛安下心,下一刻,又因為一動筷子就看到自己一生之敵——青椒的他馬上又皺起眉頭。
“哥哥……”
“不是說好的嗎?這次一定要吃青椒了哦。”
淺羽憐搖搖頭,夾了塊魚肉往嘴裡送。
“可是我之前在學校也吃了的!”
一提到這事,千島微幸就擡起頭堅定的把面前的小碟子往前推了推,意思是絕對不吃。
果然啊——
淺羽憐無聲呐喊,他跟自家弟弟鬥智鬥勇這麼多年,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感覺這小家夥稍稍不開心就會立馬服軟的人了。
作為靠譜的成年人,他對這方面的抗性早已拉滿!
更别提他還有外援。
“真的嗎?”
他放下筷子,以溫和的微笑面對眼神堅定,底氣十足,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死也絕對不會吃」的執着精神。
淺羽憐拿起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手指稍微動了動就點開熟悉的頁面,再笑眯眯的轉過來遞給他。
“真的嗎?”
一看見手機就感覺大事不妙的千島微幸深吸一口氣,大腦CPU飛快加載最近有什麼把柄被抓到了。
十秒之後程序報廢,受害者經過激烈的心理鬥争之後覺得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還不如直接做個了斷。
于是他視死如歸地睜開眼睛,入眼就是熟悉的福爾摩斯頭像——
「憐哥小幸又沒吃青椒!!」
配圖:吃飽了正在犯困的千島微幸+雖然吃了一半便當但是青椒一口沒動+旁邊正在擺剪刀手幸災樂禍耍帥的工藤新一
千島微幸一噎,默默把眼神挪開一點。
“還有哦。”
淺羽憐再次點開一個界面,千島微幸一下沒摁住驚訝脫口而出:“小蘭?”
怎麼可能!我從來沒分給……
“這個就是小幸你的大意了,大家都是很關心你的哦?”
淺羽憐雲淡風輕地補充了一句,點開視頻,裡面赫然是鈴木園子看着便當裡的青椒正在抱怨的景象。
“小幸怎麼說都不肯吃青椒诶……蘭幫我吃一點啦——”
“诶?這些青椒是小幸給的嗎?”
“當然啦——作為報答他幫我吃掉讨厭的腌姜!”
“那個小幸不是也很讨厭嗎?”
“但是比起青椒來果然還是腌姜更讨人喜歡吧?”
“原來如此……”
“嗚哇!蘭你什麼時候開始錄的!”
“不是園子你說想要在畢業的時候專門弄一個我們的相冊嘛……我本來也想拍點視頻進去來着的。”
鈴木園子咽下一塊青椒,眼睛眨了眨,朝着鏡頭揮揮手:“要不把這視頻發給憐哥吧!”
“诶?所以說小幸挑食确實不好,但是沒關系嗎?”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蘭你是沒看見!”鈴木園子把便當盒一放,朝着鏡頭就開始掰着手指滔滔不絕的陳過千島微幸曾經的“罪狀”。
“憐哥聽我說哦!小幸已經兩三周都沒有好好吃飯,每次都剩下好多。肉每次吃三分之一還要少,青椒和苦瓜也是一點都不吃,雖然我也不喜歡吃就是啦……每次在吃飯之前還要先分給我們三個一大半,我最近都胖了!”
栗發少女說到最後還氣鼓鼓的跺了跺腳,淺羽憐光聽着聲音就能想象出來鈴木園子那氣鼓鼓的臉和表情暗自失笑。
難怪最近喜歡的甜點都不肯吃了。
視頻結束,底下還有毛利蘭發來的一條留言:
「要是小幸又不吃飯憐哥就給他看這個!」
千島微幸光看到那直直豎着的感歎号就一抖,沒人想面對生氣的毛利蘭。
他幹咳兩聲,默默的把小碟子又重新拉回到了自己面前,夾了一塊塞進嘴裡。
淺羽憐看到他這副心虛的樣子,無奈的輕輕戳了戳他的額頭:“就這麼不喜歡吃青椒?嗯?還不好好吃飯。”
“窩戳惹(我錯了)。”
“又忘了你當初低血糖?一下就倒在教室裡可把新一他們吓壞了”
“……”
對面的人沒回話,隻是把頭又低了低。
淺羽憐見狀沒再說什麼,隻是摸了摸他的頭發,又輕捏一下臉就算放過他。
這是兄弟兩人之間無言的默契。
——
“咳咳……那麼我宣布——帝丹小學第十八屆體育節現在開始!”
窗外校長的聲音響徹全場,各個班級開始熱火朝天的準備第一場的拔河賽。
“咔嚓。”
保健室裡清脆的抓拍聲響起,鈴木園子看着圖片中腮幫子鼓起,回首滿臉驚訝的千島微幸就忍不住笑:“赢了!”
千島微幸将投向窗外的視線收回,把口中的肉丸咽下去,默默的往自己臉上貼了一張紙條。
對面滿臉都是五顔六色紙條的工藤新一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受到了極大安慰。
唯一沒有被貼紙條的毛利蘭正坐在床上看着幾人笑,隻是她的腳腕到小腿被纏上了厚厚的繃帶,一隻手還摁着冰袋。
“蘭!快嘗嘗這個!啊——”鈴木園子夾了筷壽司送到了毛利蘭嘴裡,後者嚼了嚼點頭贊歎道:“超好吃!”
“對吧對吧?我去找我家大廚學的,今天早上剛剛運過來的藍鳍金槍魚!”鈴木園子拿出手機給空空如也的壽司盒拍了張照,興高采烈的繼續跟毛利蘭分享近來的趣事。
好勝心起來的工藤新一借機咔嚓一聲抓拍,說的正興起的鈴木園子一頓,千島微幸默默把紙條遞到了鈴木園子面前。
“可惡——!!”鈴木園子将紙條往臉上一摁,趁工藤新一不注意把相機抓過來一看,又拿了張紙條貼在毛利蘭的臉上:“剛剛拍到的有我和蘭!蘭也要貼!”
剛剛才被貼上一張紙條的毛利蘭看着三個人臉上伯仲之間的紙條數量就忍不住想笑。
毛利蘭在幾天前的空手道訓練上一不小心崴了腳,原本一開始沒什麼感覺,但今天痛到幾乎無法下床,本來勸她去醫院,但毛利蘭對他們太了解,要是自己真的去了醫院,這三人會扯一萬個理由從體育節過來陪她。
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大家失去珍貴的體育節。
最後幾人互相拗不過,隻好取折中方案——毛利蘭必須乖乖的在保健室呆着養傷,三人暫時過來陪她,但是如果有比賽又或者是班級需要就必須回去。
鈴木園子看着有點消沉的毛利蘭使勁朝對面的工藤新一使眼色,示意他趕快做點什麼。
順便朝他瞪眼:不許說福爾摩斯!
工藤新一一下卡殼,在那支吾了半天最後掏出紙牌幹脆給毛利蘭演了個魔術。
“……”
沒救了呢,這個男的。
鈴木園子一拍額頭,将期盼的目光投向旁邊的千島微幸。
千島微幸猶豫的想了想,最後僵硬的配合工藤新一一起表演魔術。
深感疲憊的鈴木園子最終決定自己扛起大旗。
“工藤?千島?你們在嗎?”一聽見聲音的工藤新一就急忙把紙條給弄下來,誓要在同學們的面前維持帥哥形象,結果慢了一拍,臉上還剩一半紙條的千島微幸:“…………”
過來叫他們的女孩子一看這場面尴尬的躊躇了一下:“那個……老師說等下比賽前你們兩個要回來。”
“明白了,我們很快過去。”直到人走了,工藤新一方才放松的長呼一口氣,一轉頭看見旁邊人幽怨的眼神。
工藤新一一下又變成結巴,眼神躲閃着打着哈哈往外走:“啊哈哈……我們快去吧!讓大家等久了就不好了。”
千島微幸鼓鼓臉,把紙條摘幹淨跟出去,關門前朝兩個女孩子揮了揮手。
“待會兒見。”
他悄悄做了個口型。
——
“工藤!少去打擾病人!你報的項目不參加是嗎?”班主任是個有着利落短發的中年女老師,眼神犀利面容嚴肅,不怒自威。
“櫻田老師……”正值年少的工藤新一幾乎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幾個能治住他的人裡面就有面前這位。
櫻田秋看到對面人一副眼神躲閃的樣子,推了推黑框眼鏡,緩緩開口道:“你的國文成績……”
“這次是我不好!我的錯!我保證!保證不瞎跑!不去打擾病人!”工藤新一一聽這話驚出一身冷汗,他可不想再回到那種閉眼睜眼都是國文的時候了!
簡直就是地獄!
大偵探也逃不開考試呢。
慢了一步趕來的千島微幸如此感歎着。
櫻田秋餘光瞥到了站在一旁的他,語氣稍微柔和了一點:“千島來了?你等會去念稿子。”
千島微幸點點頭,帝丹體育節喜歡從各班征集鼓勵稿然後統一在廣播室由學生念出來,甚至還為此專門立了個獎項。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算是整個體育節最輕松的職位了。
畢竟帝丹的體育場地真的廣闊而設施完備,所以其比賽内容也相當之多,也意味着可能一個班裡的每個人都要參加三到四個比賽才能做到全部項目的報滿。
哪怕努力搶到了輕松的項目,一旦閑下來可能就被忙得暈頭轉向的老師和主任抓過去加班,這也就導緻了讀稿子人選的極高的受歡迎程度。
畢竟如果能舒服的呆在空調房裡面,誰又樂意跑去大太陽底下比賽呢?
櫻田秋雖說不知道具體病狀,但畢竟這孩子身體不好,她多照顧一點也沒關系。
千島微幸好笑的朝着垂頭喪氣跟班主任身後的工藤新一揮了揮手,獨自一人朝着廣播室的方向走去。
“……該死的!”
“咔嚓”
那是易拉罐被踩扁時獨特的聲響,馬上要邁出去的腿又收了回來,他在牆角處停下腳步,于一片陰影中靜靜伫立。
“……憑什麼!那個偏心的死老婆子……!她敢這麼對我!”
另一道聲音響起:“沒辦法,人家就是喜歡成績好的「好學生」呀”
刻意的重音。
“切!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那個死老婆子在校外給别人開小竈!”
“那也是人家有錢給,投胎投的好,我們能怎麼辦呢?”
“也是,那個鈴木平時也喜歡揮着鈔票裝大款,一筆錢砸下去别說開小竈了,考試之前給她和好朋友們漏漏題也是沒關系的吧?!”
“這可不能這麼說話,那位可是鈴木集團的二小姐呢,要給人足夠的尊重——”
“尊重什麼!”
嘭!
鋁罐突然被重重摔在牆上,牆後的千島微幸一下被這聲音驚的一抖。
“不管是那個天天喋喋不休的工藤還是暴力女、蠢大款,還有那個病秧子,全都該死!”
“行了,該回去比賽了,再不走又要挨班主任罵了。”
“知道了!”
瑣碎的腳步聲遠去,千島微幸斂眸注視着滾到他腳下的易拉罐,最終單膝蹲下将其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