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實話,從比較偏離的位置就能看出,這大概是個挺邊緣化部門;從職能上看來像關系戶專屬安頓地。她進去時裡面就一個人,很明顯能知道是誰——江憫口中的那位亞裔同事,看起來像國内文文靜靜的女大學生。
那會兒她正在窗台邊喝咖啡,轉身看到奚元隻是略一颔首。奚元粲然一笑,向她自我介紹:“你好,我是新來的實習生。我叫‘奚元’,Xavia。”
“Andrea.”
“你坐在我這裡吧。”A說。
奚元環顧四周,這裡總共就四張辦公桌,兩兩靠牆相對。
其中A對面那張桌子上堆滿雜物箱,已經不能坐人了。似乎察覺她目光落那兒,A說:“那台電腦壞了。”
“噢。”
A給她搬來那張桌子的椅子到自己身邊:“東西放我這兒就可以。第一個周先湊合着坐這兒吧,我教你一些基礎的工作内容,之後看看能不能給你換台電腦、把那個位置收拾出來。我們的日常工作很簡單,隻是要一直看視頻,偶爾會覺得眼睛很累。”
奚元放着自己的東西,盡量不占用A太多空間,雖然她桌上幾乎沒什麼物品。
奚元看着對面窗外的其他大樓,其中隐約有人影晃動。她主動向A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一些關于公司的話,比如洗手間在哪之類。沒多久門外先傳來一陣刺耳女聲,再是門開的動靜,根據聲音就能判斷出是兩外國女人招搖而旁若無人地進來了,但似乎注意到奚元,于是安靜一秒。
奚元和A背對着門。
她沒有起身,隻是稍轉下頭。兩女人掀着一片香水氣味來到她身前,在她和A的桌子邊上立着,手支在桌沿,指尖上都是很浮誇的美甲款式。她們并沒有将奚元放眼裡,其中一人以英語直接問A道:“周末過得怎麼樣呀?”
A不鹹不淡地擡頭看她們一眼,答:“很好。”
“噢——那肯定是工作還不夠忙啦。”
“哈哈哈哈!”
她們聲音很刺耳地坐到另一邊位置去了,仍舊沒在意奚元。奚元也沒再看她們,當她們是兩個mean girls。
腦中浮出這稱呼,她再找不到更為精準的詞。所謂“mean girl”,就是那種特别壞心眼的女孩,專以排擠欺淩他人為樂,是國外相當典型一群體。這樣的人設最近在國内社交媒體上似乎也挺流行。
“Xavia,等一下我們一起看視頻審核一下就可以。”A說。
她們兩個在這邊,那兩位mean girls在那邊。她們很大聲地隔桌子聊天、喝咖啡,同這裡好像是兩個世界。
并且她們都會說一點法語,于是她們經常用法語交流,哪怕磕磕絆絆。但A和奚元輕聲細語交流起來都是用英文,雖然江憫說過A會說中文。
上班時她都不會去找江憫,怕被人看見不好,于是中午A吃什麼她就跟着去。下班了才會和江憫約會,并向他吐槽辦公室裡那兩位mean girls的種種事迹。她們無非是偶爾對A言語挖苦。但周五發生了一件更過分的事——兩mean girls将她們要看的一段視頻推給A,說裡面有她喜歡的東西。A也隻是淡淡地應一聲:“好。”
那會兒奚元忍不住看她們一眼,但她們面上隻顧着對A幸災樂禍,沒有瞧見。
看完了手頭視頻,A和奚元一起看了那兩mean girls發來的。是一段網絡宣傳廣告,裡面有一位亞裔模特。
當其出現在畫面上時,其實是蠻高級一廣告設計,但模特是按照西方審美選的,兩mean girls這時蹦到她們電腦前、用手提起眼角向她們做鬼臉。奚元“噗嗤”笑出來,跟她們說:“别扯了,再怎麼扯你們兩眼睛也沒我的大。”
她們目标一直是A,一直當奚元是空氣人。突然被奚元這麼一怼,又無口反駁,兩人愣了愣,互看一眼,又嘚嘚瑟瑟地回到位置上。
A把視頻關掉了。
A沒有說什麼,繼續和奚元完成接下來工作。而她總是這樣子,不說什麼話,像有副外殼将内心與世界有所隔絕。
奚元周五晚上和江憫出去吃飯時說了這事。
“這應該算種族歧視了吧。”她很不屑說。
“需要我處理一下?”他擡眼。
“No,我和A都覺得極其幼稚且可笑。”奚元晃一晃手指,“讓她們繼續耍好了,我倒想看看她們還能多放飛自我。而且我發自内心地佩服Andrea,她内心定力真的好強,好像完全把她們兩個給屏蔽了。要不然那兩人每次挑事兒,我肯定第一個跳出來給她們點顔色瞧瞧,看看到底是誰嘴巴最毒。”
江憫聽着笑起來,但又挺認真說:“我似乎已經想象到那是副什麼模樣了。”
“聽着不太像誇獎。”
江憫但笑不語,奚元已經開始想别的:“我們明後天去哪裡玩?”
工作話題就這麼暫時抛過。
*
但其實周六出去逛了一天,奚元就累了。
不知為何,上班似乎總能輕而易舉地吸幹人所有精氣,哪怕是如此輕松的活。
奚元甚至覺得,即使讓她在辦公室坐上一天、什麼都不幹,她下班後同樣會感到疲憊。
所以周天她就和江憫宅在家了。這樣的上班方式,讓她在工作日和他的相處時間大大減少。她突發奇想,和江憫在公寓的衣帽間裡折騰,讓他穿他各種各樣的西裝給她欣賞。因為每每下了班他都會換成常服,她看不到,不過瘾。
折騰完了,準備午飯吃點什麼,江憫才看手機,表情不好。
太難得見他這樣的表情變化。
奚元立刻問:“怎麼了?”
他說:“Andrea跳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