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
“這上午。”
“在哪裡?”
“在公司。”
“……”
“那還能救活麼?”
“為什麼?”
……
奚元當然無法接受這種事發生,對她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她甚至在某一刻恍惚——今天會不會是愚人節什麼的。
她接過江憫手機,在上面提示欄看到他因手機靜音而錯過了好幾通電話,來自各種各樣的不同号碼。最後這噩耗是通過訊息告知的,所以她完整看到了,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聽說有生命逝去無疑讓她悲傷。
但更讓她覺得空洞無措是,這生命不過前兩天還在自己身邊,活生生的,是一個對她來說挺特别的存在。可是這個人突然消失了,所以她非常茫然。
一直保持着僵硬,手裡手機被江憫抽走。
他不得不先對此事有所回應,以穩住第一現場的事态。
但怎麼穩住?她大概已經猜到了。
無非是盡快清理現場,防止事情被太快地擴散開來。她卻在想着别的,臉色不是很好,說了辦公室裡另外那兩人名字:“A會跳樓無非是因為她們,你打算怎麼辦?我覺得我應該報警,讓警方來處理。雖然我隻在辦公室待了一周,但我每天看着她們的樣子,我覺得我能提供些有用信息。”
江憫在回消息,但他聽到了。他擡頭看她一眼,眼裡讀不出什麼情緒,語氣也是:“先别着急,讓公司内部調查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奚元張了張口,不知說什麼。
像早晨起來什麼都沒喝、直接幹巴巴吞下一整塊硬面包,如鲠在喉;像有一團什麼東西硌在胸腔裡難受。
稍平靜下心情,使自己暫且冷靜:“内部調查是什麼?”
“就是先不要放出消息,公司内部自己查。有相關部門可以負責,必要時也會請幾位外部人士……我知道你關心什麼,我會在最後核實結果是否公允,但現在我們還是冷靜一點比較好。我認為。”他似乎也在斟酌該如何說這些話,但奚元聽不進去。
“怎麼保證公允?”她盡量克制,“我知道你在考慮什麼。你家人讓你在這公司待着,忽然發生這樣的事,你肯定不想讓事态擴大、讓輿論猜想對公司造成不良影響。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我實在做不到接受……Andrea是我來這裡實習帶我的人,我和她近距離接觸了五天。雖然不是多熟,也沒多麼親密,但你突然告訴我她跳樓死了……這樣的處理方式我沒法接受,也沒法做到你說的那麼冷靜。”
“算了,我盡量冷靜一下吧。”
因為她看着江憫面龐,他表情始終沒有變化。
這就說明他不動容。
他這麼聰明,有情商,當然也理解她說的話,以及她此時此刻心情。但他還是堅持他想法、做法,他不會和她完全一樣感同身受,及意氣用事。
她也理解,她都理解,可她就是很憋悶,覺得這樣做少一點血肉。
想争辯,還是不知道說什麼。就像已經意料到即使争辯也還是這個結果。
她轉身走了,想整理下心情,平複下情緒。
她往他平時不用的一間書房走,又忍不住往很可怕地方想。如果江憫真的就是為了拖過這段時間、将這件事掩蓋過去呢?她要怎麼做。
像之前說的那樣,報警,對公司造成輿論風波,那這算不算背叛他。可憑什麼一個人要這樣白白死去?哪怕隻是書裡的一個角色。
是的,這是書裡。
她甚至搞不清楚,這件事究竟是這個世界的偶然,還是這本書中的注定。
可即使如此,這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真實,她不想違背本心。
和江憫在衣帽間鬧騰完,本應該一起吃午飯的。沒多久,保姆敲了敲門,将飯送進來。她也沒有賭無謂的氣,反而覺得被情緒消耗累了,吃了很多。
下午一兩點難得出了些陽光,從書房朝南的陽台落進來,灑一地金黃。
她正翻着本随手拿出的詩集,一直看不進去,更别說那些前頭鋪墊可長的英文小說了。于是幽深地歎了口氣,望向光來的方向,看見空氣中一些飛揚的細小塵埃。莫名想到Andrea。
她披了件厚重外套,去外邊溜達了。
溜達了整整一下午,靜靜地看了很多景色。駐足聽了會兒街頭歌手撕心裂肺的搖滾樂,那撕扯着的沙啞聲音在灰撲撲冷冰冰空氣裡格外有一股沖擊,掀起人很多回憶和想法。然後她又溜達着看天邊夕陽越來越濃,想着江憫。
其實他對她夠好了。她能來這裡,做一個如此悠閑的工作,身處這環境,都是因為他。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開了。可能人分散注意力後就不會再鑽牛角尖吧,她想,之後會發生什麼就之後再說。
但無論發生什麼,她都不會讓黑變成白。
踩着夕陽,她回了公寓,江憫正倚在沙發邊上看資料。聽了聲音,看她一眼,也沒問她去哪裡,臉色也沒什麼不好看。
兩個人一句話沒說,奚元換了衣服,兩人一起吃了晚飯。她克制着想和他分享外出見聞的欲望,然後她發現自己出去時光顧着消解心情了,那麼多有趣的風景都沒有拍照。于是她兀自思索,默默吃着自己的飯,是江憫先開口:“你們那辦公室暫時用不了了,另外兩人被安排到其他閑置辦公室繼續辦公。你是和她們一起,還是到我的辦公室來?”
“……”
這有的選嗎?
可他偏偏還要問這麼一句。
奚元嘴裡正吃着的東西都一噎。縱使心裡一百個不滿,還是低沉着應一句:“和你在一起。”
他恍然大悟似的:“對啊,你不是說無論去哪兒你都得陪着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