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當奚元手裡多了那張方方正正的金屬物品後,她心不禁顫動一下。
她下意識反應那是張房卡,所幸是一張銀行卡而已。她意味深長地瞥一眼江憫,心想:可以,算你還是個東西,沒那麼狗。要不然難得平靜了這麼久,她可能真要對他發瘋了。
手指間夾着卡,她若有所思。
和江憫在黑暗的安靜中相對,忽而又無言了。
她忽然意識到,或許在很多場合,他們都可以若無其事,一笑泯恩仇,但當整個世界真剩下他們兩個時,他們實在無話可說。
最可悲的事莫過于時間不能倒流,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和感情更不能随之而倒流。
可白駒仍在匆匆不停地奔馳着。這段感情到底會随之怎樣,她也無從而知。
像走在一片濃濃的霧裡,什麼都看不清楚。
無論多麼努力。
……
她率先離開樓梯間,沒有直接從樓梯下樓。
江憫懂,但也沒直接從另一條路走,而是先目送她身影消失在光亮處。
随奚元将門關了,鋪進來的扇形光亮消失,而奚元停在明亮卻無人的走廊盡頭,隔大概二十米距離,和一個人遙遙相對。
邬南柯站在電梯前面,也是什麼都沒說,隻是和她平靜地對視了很久。
*
夏天到了,電影進入拍攝階段。
第一幕戲就是奚元的,且尺度很大。
那天很多人在,和她拍對手戲的是圈裡一位老戲骨,近五十年紀,所飾演的角色是那虛構世界裡一位暴君。他極其入戲,演技上幾乎沒有破綻,而奚元開始兩次都被孫導說“不夠放得開”。
一段戲完整地來了兩次,其實可以過了,但看得出孫筝不夠滿意,他認為能拍出更好的。
突破點在奚元身上,奚元清楚。孫筝說:“先中場休息一下吧,一會兒再來一條試試。”她退到一邊,工作人員給她披上件衣服,遞水給她。
其實這季節溫度挺高,隻是奚元身上幾乎沒什麼布料,因她那實在妖豔賤貨的角色設定。
她定了定心神,涼涼的礦泉水直入心脾,整個人好像清醒挺多。順便看了眼在場所有人,烏泱泱一大片。但還是能一眼看出人群裡那個高挑的身形。
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在基地和片場待多了,都活糙了,江憫就穿了件黑T而已。但露出的手臂肌肉線條正好,她忍不住多看幾眼。實際上,大半年以來,她和他什麼都沒有發生,他曾給她的那張卡她也沒有用。
成天待在這麼個地方,物欲都降低了,有什麼好消費的。
就像有朝一日,她也會看見江憫穿這麼簡單一樣。
“準備再來一次吧!”孫導聲音響起。
奚元脫下外套,向場地走去,同時也向以孫導為中心的那一大群人走去。
背景是一片精緻華美的宮殿,是電影組根據改了一遍又一遍的圖紙、請了資深工匠們一磚一瓦所壘建的;而氣勢恢宏的殿牆之前輕紗漫舞,極盡荒淫奢侈。
離她再近些就是那群工作人員了。包括江憫。所以當她褪下外套重新袒露出美好胴體,步步生蓮般走過去時,就像是走向江憫。其實那一雙雙眼睛都望着她,但她那一刻似乎出了神,眼裡隻有他。
老戲骨在等她,并沒有因為孫導說她“不夠放得開”所以再來一次而不耐煩。奚元輕吸口氣,也下定決心在這一次找到最理想狀态。
忽然她滿腦都是往日和江憫纏綿悱恻的畫面。
她看老戲骨的眼神都飄忽了。在她面前的這人,似乎已成為江憫。無數個日夜迅速在她腦海中翻滾不息。在芝加哥,在密歇根湖畔,在那些雲霧缭繞的冬日裡;在北城,在那個春節,和整個光影閃爍的霓虹在同一高空中……那些觸感,那種她瘋狂想要嗅聞的氣息,回憶如一種毒藥瘋狂侵蝕她大腦。
一種感情在蔓延,欲望從眼裡流出;甚至滲透了她每一根神經,控制着她的身體,勾引着眼前的人。撩撥着,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沸騰,喧嚣。
而真實的江憫在一旁抱手,靜靜地看。
及他身邊所站的邬南柯。
大概沒有一個男人能對這樣的場面不想入非非。
奚元是完全入戲了。哪怕對一切都看得開如江憫,淡淡看着這一切,看着奚元身上那番本隻屬于他的光景大放異彩,心裡也很難不有點兒波瀾。
但他又深深地傷害過她,于是此時,連這番發自内心的占有欲都變得猶豫和遲疑。
本應該結束,但導演沒有叫停。
奚元蟄伏在男人身下,仍沒有出戲。她忽然摟住對方脖頸,腿盤上其後腰,探起頭來充滿情欲地一吻。
在場所有人都不免愣了。大概隻有孫導對這一“突發狀況”完全滿意,繼續沉浸,因為這正是他想要奚元所釋放的效果。但奚元在吻之前也愣了下。她飛速地吻在對方唇角更外側,幸好在背對鏡頭的一面,以緻在吻落下前,她那0.3秒的遲疑沒有在鏡頭中展露無遺。導演終于喊了:“Cut!”
“非常完美!”
在場人才敢喘氣一般,奚元也慢慢從戲裡出來。
邬南柯目光也才從奚元身上移開,看一眼身邊的江憫。
他可能是這裡第一個發現江憫與奚元之間不一般的人。
但他沒那麼大本事,無法窺見他們過去的點點滴滴。他發現端倪,不過是這一年初的春節,他無意發現江憫給奚元的紅包裡塞滿一元紙币。
他涉世不深,沒那麼高城府,聽不出江憫在曾經與徐展冶的聚餐上是借貶低奚元來救奚元。何況江憫那番話已然體現出他對演員這份職業的鄙夷,傲慢至極,一下就将他與他們這些人放到對立面。那時邬南柯隻顧着趕緊敬酒緩和氣氛,心裡也多了幾分對江憫的敵意。所以看到那紅包,他理所應當認為是江憫在搞奚元。
他猶豫再三,從自己紅包裡抽了一半,想給奚元。
但看見她随江憫進了樓梯間。
他貼着合上的門,聽聲音,那會兒還自嘲自己像做賊。根據腳步,他猜兩人是上樓了,于是到二樓。又隔着門闆聽,沒聽到什麼動靜,到電梯口時,奚元卻從這個門出來了。
他們遙遙地四目相對,最後她拒絕了他的紅包,也沒聽他安慰。
他明白,她站到了江憫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