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元琢磨一會兒,不知道江憫為什麼這麼說。他道:“所以離開的時候也沒想過會再見到我吧。”
“……”
原來是這樣。
“那已經不是我了,你也為我做得太多。”她斟酌着,輕輕地說,“正是因為不知道你也是現實裡的人,所以我想我不能再拖累你,你在你屬于的世界裡還有那麼長時間要度過。”
他可能覺得她絕情吧,竟然會選擇以那樣的方式結束一切;她不知道他是現實裡的人,也默認那是永别。
她再次輕輕重複:“那時的我已經不能算我了。我沒有辦法。”
“可以理解。”江憫道,“後來我又在那裡待了一年。”
奚元看他一眼。
又待了一年是什麼意思?
他肯定也以為她隻是那世界裡的一個角色,所以舍不得她,所以又在那裡待了一年,對嗎?
她忽然想到自己在現實世界中昏迷的時間是四天多,那麼一天或許就是那個維度裡的一年。江憫應該比她晚一天醒來。
怪不得覺得他和回來的自己不一樣。因為他們回來的時間節點不同,他比她多出了一年記憶。
所以他不像自己那麼輕快,而是依舊藏着心事,整個人都被一層淡淡的陰郁的灰影所籠罩。她以為這是因為他在現實生活中剛剛回國,性子還比較清冷。
她定定盯着前方,按照江憫所說的去想。
她選擇的結束方式讓自己得到超脫,卻無疑是給江憫在那個世界裡的生活抹上層黑影。他覺得他永遠失去她了,于是連同那個世界都不願放棄,戀戀不舍。而之前那些她不斷失憶的生活裡,也是他在背負一切。
原來是這樣嗎。
……
大片絢爛的煙花在天空中綻放。壓軸的一款名為“七彩祥雲”,像是将許多鮮豔的顔料抛灑空中,拖曳出一片金光璀璨。
“忽然和你說這些,感覺壓抑了吧?”
煙花落幕後,江憫側過臉來看奚元,深黑的眼底添上股笑意,如同剛剛那場煙花留下的一點熠熠生輝的小尾巴。
奚元笑着搖搖頭:“那都是對我來說非常寶貴的回憶哦。哪怕有一些痛苦。但都與你有關,所以很珍貴。”
“就你會說。”
奚元笑。
仿佛一笑泯恩仇,氣氛又歡快起來,充滿那首《Heat Waves》裡夏日泳池泡沫不斷破碎般的氣息。
江憫舉起手裡香槟:“來,碰個杯。”
“Cheers.”
兩隻玻璃杯相撞發出清脆聲響,奚元将剩下的酒一飲而盡,而後把玻璃杯擱置在一旁地面。
她擡起頭,看着江憫側臉,眼裡亮亮的。
江憫有所察覺,也側過臉來看了她一會兒,俯下身與她親吻。
“要不你今天睡我那兒。”
……
鐘瑤與詹秋林散步到泳池邊一條灌木小道時,詹秋林突然駐足,鐘瑤正說着的話戛然而止。
灌木中有間隔地生長着一棵一棵婀娜多姿的熱帶小樹。一開始鐘瑤隻聽見另一邊歡聲笑語,似乎聚着一大群人,不過這地方哪裡不是聚着一團一團的人?此時随詹秋林一同看去,她才覺得眼熟,心裡一頓,想:這不是之前發現江憫所在的那座泳池嗎?
不是,那兩人不會還在這裡吧?
她木木看向之前發現江憫的地方,心裡一聲:我去!奚元和江憫真就并排坐在陰影裡,好像有說不完的話,真不愧是在夢裡談了四年戀愛的靈魂伴侶哈,她心裡吐槽。
雖然那地方在植物掩映下相當灰暗,她不清楚詹秋林的眼神怎麼就那麼好使,總之他現在看着的一定是那兩人。
“那個……”她站在詹秋林側後方,弱弱地說,“人喝多了可能就是會有特别多話想說。”
詹秋林一直雙手插兜,聽罷緩緩轉過身來,鐘瑤因為身高差忍不住貪婪地多看他手臂上肌肉線條幾眼,然後不得不擡眼與他對視。
她其實不太喜歡戴眼鏡的男人,感覺對她來說過于斯文,總讓她想起大學時期某幾位非常嚴苛的教授。
可這副鏡片挺大的細框眼鏡架到詹秋林臉上再合适不過。因為他本身臉偏帥,戴這副眼鏡讓他外形更符合他那慢條斯理又從容的性格。
他對着鐘瑤發直的眼,又是那樣不疾不徐地說:“我們倆這件事,确實是雙方家裡太過于着急了。”
“嗯……”
鐘瑤若有所思,心裡接話道:那你趕緊去和你們兩家家長說說?
詹秋林繼續走,她繼續跟,他道:“其實奚元一開始就和我說過她的想法,不過挺委婉,委婉到我也不太确定她的意思是我們兩人不合适,還是真的先順其自然慢慢接觸看。但第一次一起吃過晚飯後,我就懂了。”
這件事上鐘瑤不好說什麼,一聲輕輕的“嗯”。
沒料到詹秋林忽然回頭,笑眼看她:“不會是奚元特意叫你來支開我的吧?”
“啊?”
鐘瑤指着自己,滿臉漲紅:“我?”
她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詹秋林,鼓足勇氣,似是不經意地與他說上話。他們就一直聊天,看了煙花,散步。可如果否認自己是奚元派來的,不就說明自己對他非常圖謀不軌嗎?
而現在這麼窘迫好像也說明一切呢,她如同之前在大堂吧裡解圍時一樣靈機一動,從側面回答:“奚元才不是那樣的人呢。”
“噢——”
詹秋林這拖長聲調的一聲也很讓她心虛。
“對了,你的美甲店籌劃得怎麼樣了?”
“……”
他故意找茬似的,笑意盈盈說着,繼續往前走。
鐘瑤看着他後背,想了很久,輕輕地砸上去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