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鶴和青鸾也自行去吧。”
昭華轉頭看向月娘,軟笑意輕:“好了,我這不還回去了,你莫要在氣了。”
月娘自斟一杯,沒好氣道:“認錯比誰都快,我又不是司無咎,聽你哄一哄,心花怒放到不知南北東西,莫要來哄我。”
啊?
昭華擡眸訝異,她何時又哄人了。
又聽月娘疑問道:“你這殿前三人,也就那隻孔雀修成仙體,彤鶴和青鸾鳥稚幼,修為遠遠不夠吧。”
縱使是天生靈物,幼年也多以原型現世,鮮少能夠支撐起化形,月娘思索方才除了那隻孔雀擋了她一下,那兩隻幼雛竟然也能夠擋得半擊。
天賦初顯,還不錯。
昭華擺手:“我這将嶼山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各族送來陪我解悶的,不說他們了。”
月娘沒少在昭華和司無咎之間調和,這麽多年也習慣了,方才怒極一瞬,這會打岔之後俨然已經氣消,勸道:“你若是喜歡下界的趣事,來我這月上宮也是一樣,愛恨情仇半點都不摻水,癡男怨女數不勝數,人間百态各攬芳華。”
了卻這樁事後,昭華眉間疲懶,渾身倦怠,送客之意不好言表,隻得順着月娘的話往下說:“最近可有什麼得趣的事兒,說來我聽上一聽。”
月娘張口話到嘴邊,卻做了啞巴。
要說這人間日日都有千百事,可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件,癡男怨女,負心薄性的故事早就同昭華說膩了,也無怪乎她覺得無趣。
月娘略有所思道:“人間千百事,可你又沒什麼興緻去人間下界走上一趟,說了你也是隔霧看花,聽不出什麼。要說趣事,這最近下重天倒是有個兩三件奇事。”
“其一便是這鐘衍神山的神主準備出世,你亦知曉,哪怕是萬年之前的湟水之祭,這位也不曾現世。如今一得消息,莫說下重天那些小仙們,便是這玉京十二城也是滿城風雨,熱鬧得不行。”
昭華點頭稱是,沏茶地動作行雲流水,觀風聽雨一般興緻缺缺。
月娘見她不感興趣,隻好接着道:“隻這一件略得意趣,至于其他的,生奇些便是玉京陛下仿佛是有擇妻意圖,再就是蓬萊最近霧籠長空,也不知雲靜山最近在幹什麼,在東海崖岸作弄出漫天大霧,莫說尋常小仙迷失航向,便是我遣去為你取靈霧茶的紅線紙鸢也毫無音訊。”
“阿滿要娶妻了?”昭華問道。
“許是傳言,我也不甚知曉。”
昭華皺眉:“不滿萬歲,那麼着急作甚?”
月娘招手,移出幾碟茶食,邊吃邊道:“咱們這位陛下雖然年幼,可放在湟水祭之後,無論是修為還是資曆也夠用了,也就你仗着年幼之誼能夠直呼玉京陛下之名,放眼望去,他之所行所為,誰敢置喙半聲?”
湟水祭洪荒,漫天神佛去了半數,如今莫說玉京十二城,就是數九下重天也頗為空寂。
昭華聽着月娘扯東扯西,她掌下界人間姻緣,月上宮所在的月上城也算是十二城中為數不多整日熱鬧喜慶的城池了,稀奇歡喜的事倒是多了去了,可聽個千百十年的,細細想來也都不過是些小吵小鬧,提不起興緻了。
“對了。”月娘忽然拍案,驚呼道:“差點忘了,你應當還不知曉滄瀾天門被破吧。”
昭華舉茶之手微頓,緩緩擡眸,神色晦暗,語氣莫名:“自荒古便封禁的滄瀾天門?”
芥子化須臾,三千小世界。荒古之處,衆神初誕,傳說之中古神之力擡手可造星辰,覆手可生萬物,神力所到之處,一念生便是一世界,一念滅便是萬古蒼幽。
以衆所屬,各據一方,造千千世界生萬物而戰矣,止戈于天,亡于所衆,便剩下了這三千小世界流轉至今。
滄瀾便是其中之一,值得一提的是其他世界可得飛升,但滄瀾天門自遠古之初便封閉了,若破便隻能從下界所破,是以便是他們這些玉京仙人也隻能遣出半魂,去而日返,不可久留。
所以說,這滄瀾天門被破倒也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月娘放下茶碗,沒有注意到昭華神色,自顧自回想着自己聽到的傳聞道:“嗯,除了那個也沒别的小世界了。滄瀾天門被破,有人飛升也不稀奇,有些趣緻的是這飛升之人。”
“世間有無情道法,近天道而求飛升便比其他的道法容易些,聞言這滄瀾來之人也是證無情道來的。”
昭華摩挲着茶碗邊沿的描金流光,輕聲緩道:“殺妻證道?”
月娘失笑:“你倒是一猜一個準,若是這樣就是落了俗套,我便不同你說了,有趣的在後面——”
“那接引童子這方才記平生錄,那邊滄瀾之人便怒極攻心,道破靈散,轉身墜了滄瀾。小童子大驚,此前所未有之事,早就在下重天傳開了,一層一層也不知怎的就歸到了司無咎那處,我先前去,剛好瞧見這麼一樁案卷。”
月娘饒有興趣,略諷道:“你說他莫不是殺妻證道之後,悔了。”她輕哼一聲,“凡能證道者,莫不是天縱英才,萬千不出其一,何須殺妻以證,便是他自己多修個三五十年,也能證道,若是不能,就算是殺一百個妻兒父母,也是不能的。”
又回到了滄瀾?
若是回到滄瀾,老死一生也當是不出什麼差錯的。
可若……
這世間破道重修之人不少,可飛升之後破道再回小世界的,卻還未有二次飛升之先例。
昭華心緒煩亂,神思不在,可下一瞬便被月娘一句話給驚了一下。
月娘最恨負心薄性之人,嘟囔了兩句“天雷怎麼不劈死他呀”,又同昭華說到:“司無咎不知跑到哪裡去了,這樁案卷又生奇得緊,我便替他處理了。”
昭華猛地擡頭,追問道:“你,你如何處理的?”
“還能如何,滄瀾天門已開,歸宗之後,便遣人去滄瀾窺一窺因果。無論怎麼說既然飛升于此,便是此間因果,總該有個前因後果,若是無什麼錯亂,也就随他去了。”
“已經遣人去了?”
“尚未。”月娘看向昭華,略有些訝異:“連玉京陛下這位自小在你這将嶼山長大的,你都不多問一句,怎麼今日對這下界來之人生了興緻?”
昭華抿茶,漫不經心道:“不是你說前所未見,我生了些興緻也不稀奇吧。”
“是嗎,竟是我的緣故了。”月娘眼中彌漫出笑意,“我還尚未遣人前去,可有興緻?”
不論是何緣故,能生起昭華半分興趣,便是它的能處。
将嶼山空寂萬年,鳳凰遺脈千萬裡,也就隻餘了昭華一人,誰人看了不唏噓,更遑論是他們這群湟水祭之後留下的少輩,目之所見,她終日寂寥,于心何忍。
昭華無論心下如何計較,面上倒還是那副神遊天際,漫不經心道:“無。”
“怎麼還沒有興趣呢?”月娘有些功虧一篑的氣惱道,“我不管,司無咎的事情我不管了,甩你了。”
俨然一副昭華若不動身一動,她就撂挑子不幹的架勢。
昭華不為所動,慢吞吞地起身,撚了一塊茶點入口:“随你。”
“真不管了?”
“回頭問起來,若真出了岔子,司無咎可是要上雷聽崖受雷刑的。”
“月娘,月娘……”
昭華無奈,裁雲送信:“又不是非得你我去才行,莫要與我置氣了。”
“我遣了彤鶴前去,算算離他成年還差一段曆練,等回來了我讓他親自去你那月上宮府謝月上尊者提點之恩。”
月娘看着這千年不動的朽木都來氣,甩下一張鎏金紅綢緞貼,直道:“三日之後,我要在月上城作宴飲賓客,你若還如往年般推辭,莫等司無咎來這裡炸了你的将嶼山,我先來掀了它。”語罷,頭也不回,分影之術化作一段鎏金紅綢而去。
“對了,要你那小鶴别找錯了人。”
“那滄瀾之人名曰,蕭疏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