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壞,不要和你玩了,鳳凰。
少年偏愛逗它,伸手攬住,不說溫言哄上兩三句,還膽大妄為,伸手壓了壓尺高火苗。
“生什麼氣呀,你就是一輩子不會說話,也是我們鳳凰族至高,誰敢對你不敬,嗯?”
“噗噗!”
你,就是你!
“哈哈,我不算。”
記憶繁雜複亂,一瞬山間瀑布,一瞬蒼古密林,再一瞬山至高之處,雲來接壤——
明皇殿。
不同于往日光耀華美,殿中氣氛凝重,鳳凰族老皆列位在此,那少年坐于主座下側,而殿中主座唯有牌位兩座。
“洪荒裂隙崩開,已經淹沒湟水之側,我鳳凰族主同龍族尊主,人界人皇三位尊主于前日絕意,生祭歸天以攔洪荒之惡于湟水。”
“三位尊主已去,可這洪荒裂隙還未閉合,這可如何是好啊?”
“惡之源頭一旦流瀉,便是蒼生覆滅之禍亂,焉可焉可!”
族老悲痛萬分,語中皆是無可奈何之意。
小火苗躲在少年袖中,也噤聲沉默。
少年白麻在身,連額間朱火印都黯然幾分,滿座喧嘩,獨他垂眸沉思,恍若神思漫遊般,無半句言語。
——
“以鳳凰之脈燃苦惡,諸天梵羅以身渡惡,以爾等入洪荒,餘下萬衆協助龍族封印洪荒!”
“鳳凰率族脈,得令!”
“梵羅境諸天,得令。”
“木界,得令!”
“十二城,得令!”
“四海衆生,得令!”
“三千世界,得令!”
……
最後,宣奉之人将手中旨化作金光,擲向上空,金色流光一閃而逝,這人威嚴之聲輝然天地:
“龍族率族脈,得令!”
小火苗遠遠望去,便見少年化作仰天鳳凰,啼空一聲,如墜星隕落般率着滿天鳳凰燃出漫天涅槃之火,輝映召喚将嶼山鳳凰山脈,直入洪荒晦暗。
“鳳凰!”
泣血長鳴,那日的鳳凰族火化了形。
“鳳凰!”
洪荒裂隙閉合的一瞬,天地殘幸衆生仿佛都曾見晦澀黯淡的裂隙之中有一瞬,鳳凰火燃徹蒼穹,鳳凰啼鳴清冽無雙。
一瞬,暗淡,幽暗蒼古。
那少年之聲飄渺帶着笑意,道:“我聽到了,小火苗。”
“不哭,開心點。”
——
“噗!”
瀛川之水,源于寒月,至冷至寒,月影之處可見舊日幻夢。
昭華踉跄着從水中爬起,倒在瀛川水岸,俯仰之間氣力盡失,鳳眸之中水光潋滟迷蒙,有月色長風,有萬古幽暗,亦有萬年之前湟水之岸的漫天涅槃之火。
這一夢,太累。
她便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昭昭,昭昭,昭昭……”
滄瀾之界,有人以血成陣,以命換命,甘願獻上無盡仙途,長生大道,一聲一聲泣血哀喚。
他在喚,昭昭。
昭華睜開眼,沉默一瞬,又緩緩閉上,滿腦子悲憤傷意瞬時化作了虛無——
她要回明皇殿。
再不濟也該在月上城,總之萬萬不該在琅風山巅見蕭疏已。
這是什麼荒唐夢境?!
往日的溫潤君子,眉間瘋魔執念,半身血色,哪裡還有半分琅風山巅劍道首席,舉世無雙的風姿華彩,落魄得像是個戰敗将軍,一身不屈傲骨盡碎,半生驚羨灰飛煙滅。
昭華不言,終是緩緩睜開了雙眸。
琅風山巅是滄瀾下界,自然不比将嶼山又或月上城那般仙靈濃郁成霧化雲,可長風料峭,蒼穹清朗,劍道鋒寒之意盡顯,倒也是别有一番意趣。
昭昭亡于雙十年華,七歲與十歲的蕭疏已相識,九歲同他拜入劍宗選進琅風山巅,十六歲成親,最終亡于雙十。
可以說,這為人之一世,大半年華都在這裡了。
這一草一木,一花一樹,怎麼能說不熟悉呢。
可惜了……
她終歸不是昭昭,那個天真稚氣,亡于最親近之人劍下的姑娘。
昭華擡眸看向蕭疏已,縱然滿腹算計,卻也不由得移開了目光,眼見身下血陣,鳳眸微閃——
倒是個,意外。
她本體鳳凰族火,天地之間,衆生之外,不沾因果,更不可能被這世間所有的召喚傳送之陣所牽動。
更遑論下界血陣,按理說就算是蕭疏已付出所有,也絕無機會再見她一面。
莫不是……
昭華止下心中思量,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之人,莫不是要她如月娘話本子裡那般,痛苦控訴為何殺她?
她沉思之際,尚不曾淚流滿面,卻見蕭疏已熱淚盈眶,跪倒匍匐在地,涕泗橫流,言語之間也全然隻剩下“昭昭“二字。
瘋魇癫狂,雙腕之間仍有染着靈氣的血滲流而出。
昭華鳳眸冷淡清寂,半晌之後,擡手毀去身下血陣,化靈止了蕭疏已腕間傷痕,橫手下劈蕭疏已後頸。
算是幫他順了順周身之氣,了卻此番相識之誼。
乍然之間,昭華來到此間小世界,後知後覺方才想起來自己曾應月娘所托,派遣來此間的彤鶴。
自萬年之前湟水之祭後,将嶼山空寂數年,她于湟水方寸之間徘徊不知歲月,方才恍惚回到将嶼山。而後,鳳凰屬族以血脈之力感應到将嶼山明皇殿又得新主,還以為天地仁慈,鳳凰誕生,紛紛遣送族中天資英才小輩到将嶼山,予她解悶。
可惜,她隻是一團火,生不出鳳凰。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隻是可惜,這天道仁慈的其一不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