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峥怔怔地望着床頂的紅色喜帳。
許久,又慢慢閉上了眼睛。
“他是枚已經入局的棋子。”
像是在勸說自己。
“他是顧啟的兒子。”
像是在警告自己。
門外适時傳來了福祿公公的聲音。
今日要祭天,按着規矩兩人需要焚香沐浴,自然得早起。
謝明峥裝作被叫醒,各自洗漱完,準備出發。
顧棠自覺地拿起了面紗,剛要系上卻被謝明峥攔住了。
“祭祀的時候帷帽要脫下來,不戴面紗會露餡的。”顧棠疑惑道。
謝明峥從飾品裡挑出了成婚時用的流蘇面簾,擡手插進了顧棠的發髻中:“用這個。”
珠簾幾乎擋住了整張臉,隻露出了小半截下巴。
謝明峥看了一會,道:“讓人再準備一個短些的面簾,最好能露出嘴巴。”
“今晚就要。”
福祿公公道了聲“是”,便立刻出去差人辦事。
打扮好後,謝明峥挽着顧棠上了去城外的馬車,看起來恩愛非常。
然後,一進去,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轉變。
兩人并排坐在馬車内。
謝明峥目不斜視,渾身散發着拒人千裡之外的氣息。
就差沒在腦門上寫着“不要找我說話”。
顧棠自覺地縮在旁邊,心裡暗暗吐槽:明明是你強吻我,現在一幅我怎麼你的樣子。
哼,拔X無情的渣男。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車内的氣氛太過尴尬,顧棠無事可做,随手掀開簾子,歪着頭看向外面。
馬車前面有儀仗開路,後面跟着護送的人,走得很慢。
顧棠正四處亂瞅,擡眼就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黎翀。
大概是這幾日大婚之事非常重要,禁軍的兵力增加了一倍之多,黎翀和另一位指揮使基本包攬了所有白天的值守任務,遇見了也不奇怪。
顧棠心虛地趕緊放下了車簾,仿佛是被捉奸在床的老公,緊張地目光偷偷瞄向謝明峥。
謝明峥正好回望過來,顯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
然而,也僅僅是看了一眼,便轉回頭繼續閉目養神。
顧棠松了口氣的同時,又莫名有點失落。
以前肯定會陰陽怪氣地問一句,現在怎麼就不問了呢?
馬車駛出宮門。
一名新來的護衛望着浩浩蕩蕩的車隊,感歎道:“我調來之前就聽說,新帝非常寵愛皇後娘娘,還以為是誇大其詞,現在看來是真的啊。”
站在他旁邊的護衛聞言道:“何止,你沒看迎親那天的排場。有個詞叫什麼來着,十裡紅妝,我看二十裡都不止。”
“真假的,我還聽說,為了迎娶皇後娘娘,新帝頭一次和閣老鬧紅了臉。”
兩人正小聲八卦着,就聽走過來的黎翀冷哼了一聲:“深情?簡直就是個笑話。”
兩名護衛吓得立刻噤了聲。
“你們覺得皇帝很愛安陽公主?”
護衛大概也沒想到平日裡不苟言笑的指揮使也會參與這種話題,胡亂地點了點頭。
“那你們知道民間都是怎麼罵安陽公主的嗎?”黎翀冷下臉,“他們罵她是不知廉恥的下賤娼/婦,居然委身于滅國殺父的仇人,甚至還有人在出嫁的當天往喜轎上扔臭雞蛋、爛菜葉,當街叫罵,讓她去殉國陪葬。”
“謝明峥不知道嗎?謝明峥想不到嗎?”許是怒極了,黎翀甚至直呼了新帝的姓名,“他若真的愛安陽,就不會讓她受這種委屈。”
“謝明峥迎娶安陽,個個都誇贊他癡情、沖冠一怒為紅顔;安陽下嫁,卻淪落個不忠不義不孝不貞的千古罵名。”
“這世道,當真是可笑。”
黎翀說完,扭頭就離開了宮門前。留下兩個守衛面面相觑,好像也不在意他們會不會告到禦前。
許久,那名新調來的守衛小聲道:“我居然覺得指揮使講得有幾分道理。”
另一個人附和地點了點頭。
祭天的過程非常順利。
顧棠一回到紫薇宮,就迫不及待地拆下了發髻和頭飾,活動了下僵硬的肩頸,抱怨道:“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結婚了,太累人了。”
福祿公公接過外衫,笑着安慰道:“明日宴請完大臣們,殿下就能呆在屋裡好好休息休息了。”
顧棠往軟榻上一癱:“我要睡會,吃晚飯的時候喊我一聲。”
“是。”小太監替他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地離開。
謝明峥一下馬車就被叫去禦書房處理事情,折騰到天黑了才回寝宮。
走到門口時,他停了下來,看向跟在身後的郁錯,問道:“那些東西呢?”
郁錯道:“還放在嫁妝的箱子裡。”
“今晚就讓人擡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