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也不會送一國之君這種小玩意。
他沒有插嘴。
“等事情結束了,徹底剝奪他的身份,留他一條活路,已經是我能做的,最寬容的事情了。”
這件事,謝明峥提過不止一次。
隻是這次的語氣聽起來,與其說是在告知别人,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甯王一事,必須将變數控制到最低。”
老三聞言,道:“那你還堅持禦駕親征?若你不小心出了什麼意外,此事便再無可能。”
“不一樣。”
因着房間黑暗,老三并未看清謝明峥臉上略顯奇異的表情。
“唯有這件事,我必須去。”
“我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活着回來。”
但老三對這個語調卻有幾分熟悉,就像當初謝明峥突然命他派人接觸策反福祿公公時的感覺。
在此之前,他們沒有聽過福祿公公這個人,也不清楚他的來曆。一向謹慎的謝明峥竟然将有關甯王的計劃向僅見過一面的小太監和盤托出,而且從未置疑過對方提供的消息的真實性。
太反常了。
有趣的是,福祿公公的确可以信任,并且在甯王之事上,出乎他們意料的忠于謝明峥。
“莫不是找哪路神仙算了一卦。”老三有意緩解氣氛,半開玩笑道,“說你此去定然旗開得勝。”
謝明峥含糊道:“差不多吧。”
“隻是有些事情,我卻是沒有把握。”
就像上輩子死前他認識了福祿公公,死後窺探到了胡羯與大梁的邊境之戰等等,謝明峥重活于世,手上還是握着些有用的情報。
雖然也不多就是了。
但這些情報中,沒有一樣是和太子顧棠牽扯過深的東西。
因翻案一事入獄後,他幾乎斷絕了和外界的聯系,就算打聽消息,也是詢問親人與謝家軍的,誰會管一個不曾見過幾面,毫無存在感的太子;他死後魂歸故裡,隻是再次見證了一場場來自草原的屠殺,哪裡會知曉大梁的朝堂如何。
在制訂計劃前,謝明峥考慮過很多種突發的情況與意外,并且想辦法盡可能的規避;若規避不了,就提前消滅隐患,比如胡羯之亂。
他唯獨沒有想過,自己會對顧棠動了情。
“我曾動心于美色,也确實喜歡和他呆在一起時自在輕松的感覺。”謝明峥道,“可要說什麼情深意重、非君不可,便是有些誇張了。”
“我該及時抽身才對。”
老三心道:看來是抽的時候傷着自個了,發現還是有點疼,否則不至于大半夜一個人跑這裡發呆。
若隻是他一個人心動,以謝明峥的性子,反倒不會神傷。
有人說過,哪裡有什麼不解風情的人,不過是不解你的風情罷了。
起初謝明峥的确以為顧棠的各種讨好之舉,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
隐約覺得不對,是顧棠以春X圖試探他是否喜歡男人的事情。
不過謝明峥那時,仍是将信将疑。
畢竟,誰會喜歡上殺父滅國的仇人?
太荒謬了。
直到今日淩晨,顧棠說出了那番話。
與說了什麼内容無關,而是他的表情神态,換任何一個人在場,都能看出來顧棠的心思。
顧棠太緊張了,沒有注意到被他握住的謝明峥的手,指尖一直微微發顫。
那個“好”字,就卡在謝明峥的喉間,差一點便說了出來。
謝明峥無措得甚至連最基本的客套敷衍都做不到,隻能用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掩飾自己的慌亂,然後匆匆逃離,躲到這裡細細咀嚼着那些五味雜陳的情緒。
換作其他事情,老三大概會像親征一事那樣,讓謝明峥放手去做,自己想辦法幫他掃清障礙。
可感情的事,是天下間最難算的事。
“沒事了。”謝明峥歎息道,“我明白,這是最好的選擇。”
“莫說我與他身份在此,就算沒有這些,我又有什麼理由讓對方等我十年?委曲十年?”
“至少要十年啊。”
“十年會有多少變數?”
“好一點,最多是從兩情相悅到相看兩厭;壞一點,便是權勢熏心,反目成仇,甚至你死我活。”
謝明峥起身,推開窗戶,望向外面漸漸泛白的天空。
“也許,讓它變成遺憾才是最好的。”
“至少,以後忽然念起他時,最難過的事情,也隻是遺憾錯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