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翀整個人都僵住了。
如果他認為皇後就是顧夷,将别院的事情告知于她,于情于理都再正常不過。
所以,方才在回答謝明峥的問題時,他會那痛爽快。
但謝明峥這句話意味着,他不僅知道自己見過現在的顧棠,甚至也曉得這個顧棠不是真正的太子。
黎翀很确信他沒有表現出任何這方面的破綻,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一種他不太願意相信的可能——顧棠出賣了他。
想到這裡,黎翀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哪裡說得上什麼出賣,他們的關系都算不上是朋友。
假如顧棠本就是謝明峥的人,現在才坦白,也是對得起他了。
“陛下不用想得太複雜,光是他長得像小棠,就足以讓我為他做許多事,”黎翀頓了頓,“更何況,抛開立場不論,單就宮中疫情一事,他也值得我冒險去提醒一句。”
謝明峥盯着黎翀,似是在判斷他的話有幾分可信。
寂靜到令人不安的氛圍在小院中蔓延着。
黎翀瞬間想了許多。
比如,如果要花費許多時間,該怎麼通知顧夷不要回來?家裡一些女人的用品要怎麼解釋才不會引起謝明峥的懷疑?如果顧夷的存在還是暴露了,又該如何瞞過她的身份?
至于方笙,謝明峥應該沒有動他的打算,否則也不會關心他的病情。
他想了很多,唯獨沒有想過自己要怎麼辦。
在黎翀看來,如果謝明峥不打算放過他,他隻有死路一條。
區别隻在于,是死他一個,還是要連累其他人。
謝明峥突然擡手敲了敲長椅的扶手,輕輕地敲擊聲打斷了黎翀的思緒。
來了。黎翀不由屏住了呼吸。
“隻要你老老實實呆在這裡,直到我說你可以離開,我就不追究所有事情。”謝明峥道。
黎翀頓時愣住了,臉上的驚愕大于驚喜。
謝明峥倒是整個人放松了下來,甚至有心情開起玩笑:“你的表情和我想象中的不同。”
黎翀的身體仍僵硬着,道:“我之前尚有利用價值,你寬赦于我可以理解,但現在,我還有什麼用呢,陛下?”
謝明峥笑了下:“我以為你是個重情義的人,沒想到看事情的角度卻這麼……功利。”
“我隻是在闡述一個事實,畢竟我們的關系連君子之交都稱不上吧。”
謝明峥收起了臉上的笑。
看來對方并不相信自己表露出的友善,反而覺得是笑裡藏針。
他豎起兩根手指,正色道:“有兩個原因。”
“第一,有人求我放你一馬。”
黎翀下意識問道:“誰?”
他可不記得自己還認識什麼能在新帝面前說得上話的人。
“顧棠。”謝明峥特意補充道,“朕的那個。”
“知道是誰報的信并不難,”提起心上人,謝明峥的表情頓時柔和了許多,“他認識的人屈指可數,稍微排除一下,不難猜出。”
謝明峥沒說的是,他隻是從顧棠口中詐出來的答案,卻并不知道黎翀從何時、為何能發現顧棠是假的。
黎翀的心情莫名好了些,但還是嘴硬道:“他既是你找來假扮的,就算和盤托出,也沒什麼。”
黎翀是中途發現顧棠不是真太子,并且顧棠沒有告訴他和自己真正的關系。謝明峥暗忖着,嘴上卻未否定黎翀的說法,順着他的話道:“隻是我想不明白,你是怎麼發現他是的假的?請辭的理由也是因為此事?”
黎翀歎息道:“我早該發現的。其實第一次碰面的時候,我就覺得哪裡怪怪的。隻是當時情況緊急,沒辦法好好确認。”
“後來,他當了監察,我居然完全沒有認出來,我從他身上看不出一絲顧棠的痕迹,除了那張臉。”
黎翀望向謝明峥:“這不可能,你能明白嗎?”
謝明峥點頭。
他的親衛們,就算穿同樣的衣服,蒙上臉,站在那一動不動,他也能分清楚誰是誰。
“隻要我還當指揮使,就不可能有面對面和他對峙的機會,所以,我辭去了職務,每天蹲守他落單的機會,來印證我的猜測。”
“就是在酒樓,小五離開的那次?”
“對。”
謝明峥心念飛轉。
黎翀在顧棠擔任監察官一職前見過他。顧棠被允許出宮前,幾乎每日都有人陪着,唯一有可能,就是宮中疫情的時候。後來顧棠活動的範圍自由了許多,也許又接觸過。不過,多半也沒和他說過什麼話,否則早該暴露了。
想到這裡,謝明峥心下稍定。
這樣的話,黎翀對他要做之事的關鍵部分肯定不知情,别院也是誤打誤撞,那麼,就還在可控的範圍内。
也就,不必靠殺人來解決。
他不喜歡殺戮,更不喜歡無辜的殺戮。如果能避開,麻煩些也不妨事。
“還有一個原因呢?”見謝明峥出神,許久不接話,黎翀開口主動問道。
謝明峥搓了下手指,擡眼看着黎翀,反問道:“你沒有意識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