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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你們二位……認識?”
戚大人看着屋外的兩人拉扯半天,還是猶豫着走上前問道。
“不認識。”
“認識。”
兩人一齊開口,說出不同的回答。
賀玠頭冒冷汗,怎麼給男孩使眼色也無濟于事。
“我要回家吃飯了,再見大哥哥。”男孩在戚大人面前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朝着賀玠揮揮手,忙不疊轉身離開了。
“等一等!”賀玠還想追上去,卻被身後兩位士兵狠狠架住了。
“既然實在沒人幫你作證,那就隻有麻煩你和我們走一趟了。”戚大人背着手來到賀玠身邊,在他死灰一般的眼神中厲聲說,“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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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章城的街道果然如那老人所說,繁華熱鬧,人聲鼎沸。高聳華麗的酒樓和鱗次栉比的房屋一個接一個出現在眼前。街上行走的人穿戴服飾皆為绫羅綢緞,男人容光煥發,女人香粉撲鼻,看得賀玠有些頭暈眼花,但也沒有忘記在半路偷偷放走了衣襟裡的明月。
那小山雀撲棱着飛上枝頭,焦急地啾啾叫着。
戚大人沒給賀玠更多時間去欣賞城裡的景色。很快就把他帶進了一個陰冷無比的地下監牢,鎖進了其中的一個牢房中。
“那個……請問。”賀玠雙手抓着粗壯的木杆,問站在門口的戚大人,“我要怎樣才能出去呢?”
“怎麼樣才能出去?”戚大人一邊搜尋着賀玠随身的包袱,一邊擡頭看他,“要麼找個人證明你的身份,要麼就等我們抓到失蹤案的真兇洗清你的嫌疑。”
等抓到真兇?賀玠牙都要驚掉了——那要是一直抓不到,自己不就成了頂包的了嗎?
戚大人并沒有待太久,吩咐了幾句門口的士兵後就走出了牢房。偌大的監牢一下子陰暗冰冷得可怕。
連罪和包袱都已經被他們收繳了。賀玠現在除了一身衣服以外什麼都沒有,凄慘得像一個乞丐。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萬一就有個天降的好心人将自己帶出去了呢?
賀玠依舊樂觀地盼望着,席地坐在潮濕的地上開始數牆上的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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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那白發男孩離開後,來到了城内一棟外觀裝修毫不起眼的客棧裡。這間客棧雖說修在城中心,可牆皮剝落面積狹小,樓層也隻有寥寥三樓,連個像樣的招牌都沒有,幾乎無人問津。
客棧的主人是一個牙齒都掉光了的老太太。她半眯着眼睛守在一樓門前,對着闊步走來的男孩點了點頭。
“你們家主子一天沒下來吃飯了。”老太太用漏風的嘴巴說着。
男孩點點頭,揚起手中的大白包子,笑道:“我正要給他送上去呢!”
男孩快步走上二樓,推開走廊盡頭的房門,輕手輕腳地将包子放在桌上。
“父親!别看了,來吃飯吧。”男孩龇着尖尖的犬齒笑着對窗戶邊上的男人說。
男人一手撐着頭,一手拿着厚厚的話本,一身素白的衣袍,垂眼坐在光線明亮的地方看着書。淺褐色的長發垂至腰側,偶有幾縷遮住眼睛的發絲也被他用發帶整齊地束在腦後,光暈落在上面像是鍍了一層耀眼的金絲邊,連他纖長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都能一一細數。
哎,父親每次沉迷話本的時候都會變成安靜的畫中仙。但也隻有這個時候的他是最為柔和的了。
男孩小聲歎了口氣,自顧自地坐在床上,抓起一個包子就開始吃。
“尾巴。”裴尊禮連眼珠都未曾動一下,冷聲開口叫住了男孩,“你在床上吃東西?”
男孩撇撇嘴,不情願地跳到地上,頭上冒出兩隻毛茸茸的猞猁耳朵。這是他示弱的表現。
“不要讓我再提醒你第二次。”裴尊禮輕輕合上書,走到桌子邊,“還有,在外盡量不要叫我父親。”
“好的宗主。”被稱作尾巴的男孩笑嘻嘻地應着,看裴尊禮心情貌似還不錯,立刻獻寶般地将包子推到他跟前,“宗主你快嘗嘗這個,據說這包子是城裡做得最好的一家!”
裴尊禮默默盯着男孩這股貪吃勁兒看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麼人,半晌搖了搖頭。
“我不餓,你吃吧。”裴尊禮将話本仔細撫平,放在床上,然後轉身取過挂在牆上的銀白佩劍道,“我出去一下,你就守在這裡。”
“是要去找那鸠妖嗎?”尾巴張着油汪汪嘴問道。
裴尊禮沒有回答,面色凝重地開門。
“忘了跟你說了,我剛剛碰到了那個金壽村的小斬妖人……就是被那鸠妖附身的那個。我已經查過了,不在他身上了。”
裴尊禮開門的動作停了下來,片刻後緩緩扭頭看着尾巴:“我是不是說過,讓你除了買飯以外不要亂跑?”
壞了,暴露了。尾巴吓一激靈,額頭上冷汗直冒。
因為孟章國國民對妖物的接受度極低,自己要是貿然暴露獸妖的身份很可能會帶來麻煩。所以在入城之前裴尊禮就已經叮囑他不要妄自行動了。
“我、我就是……我就是剛好看到他被抓了嘛,尋思着過去确認一下……說起來,那個斬妖人還不知天高地厚地抓住我,說想要見宗主您呢!”尾巴立刻拿賀玠的所作所為引開話題,祈禱裴尊禮可以原諒他一時的調皮。
“見我?”裴尊禮微微蹙眉,“何事?”
“哈哈哈說來也奇怪,那斬妖人不知道幹了什麼,被誤會成最近鬧得滿城風雨的人口失蹤案嫌疑人了,他急着找個認識他的人開脫呢!”尾巴腦袋上的耳朵愉悅地動了動,“但我哪能讓他得逞啊?當即就果斷地拒絕了!”
尾巴得意洋洋地說,希望能從裴尊禮那裡得到一個稱贊,可沒想片刻後他隻是冷淡地開口。
“你确定你聞仔細了?”
“當然!”尾巴聳聳鼻子,“我對同類的氣味可是很靈敏的!”
裴尊禮低下頭摩挲了一下劍柄,淡淡道:“要是靈敏的話,上個月就不會讓那兩隻吃人狐妖拜入外門了。”
“額。”尾巴一下被噎住了。
那能怪他嗎?還不是因為那兩個狐妖不要命地往身上塗脂抹粉,香味兒沖得他差點隔夜飯都吐出來,才一時疏忽大意了。
“他現在在哪?”裴尊禮并沒有打算和他翻舊賬,簡單明了地問。
“就在城北的地牢裡。”尾巴可憐兮兮地垂下耳朵回答。
裴尊禮颔首,随後猛地打開房門,瞬息間就不見了蹤影,隻留下一抹紙墨香味回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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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虛烏有!”
“有……有目共睹!”
“睹、睹……睹物思人!”
“人……人……想不出來了。”
“哎喲大哥,又是你輸了。”
冷清的地牢裡,賀玠盤腿坐在牢房内,而外面則圍坐着兩個獄卒。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玩起了言語遊戲,打發着枯燥無味的等待時間。
其實一開始兩個獄卒沒打算理會賀玠的。但耐不住這小子實在是太能說,太能忽悠人了。感覺要是再不陪他玩點什麼,他能唠叨到兩人耳朵起繭子。
“小兄弟,我覺得你有這個時間玩這些,不如想想有什麼辦法能洗清你的嫌疑吧。”那個一直在輸獄卒苦笑着搖搖頭,好心勸慰賀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