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所知,那白峰回雖然風流成性桃花不斷。可他天性狡詐多疑至極,從不會讓任何人留下他的把柄。也就是說,他根本不可能讓任何女子懷上子嗣。”
這是湯氏之女的原話,她看上去對白峰回恨極,說話都是咬牙切齒的樣子。
“所以那名女子給我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不過遺憾的是,我并不知道她的姓名,隻知道她是位身體嬌小的女子,說話也是軟聲細語。或許也是個不谙世事的可憐孩子吧。”
湯氏之女對白峰回深惡痛恨,一面之詞難免有失偏頗。但那白家仆役孫女的話,卻實打實讓賀玠重視起了那位疑有身孕的姑娘。
“那晚少東家逼迫奴家與他共飲,可那烈酒的性子又豈是奴家一介弱女子能承擔的?還不過兩杯我就醉倒在了案上。但那時奴家意識尚存,見得一身着豔紅色衣裙的女子自窗口而入,而她的腰腹已然是懷有身孕的模樣!”
“你确定她懷着身孕,還能從酒樓窗口翻入?”當時的賀玠顯然對這番說辭抱有懷疑,反複詢問那姑娘。
“千真萬确!所以這麼久,奴家一直懷疑她并不是人,而是那些腌臜下流的妖物!”
腌臜下流的妖物——這是那姑娘對紅衣女子的描述。
之前賀玠太過于惦記那猙獰的面目,以至于忘記了有些妖物是可以幻化外形的。
識妖譜第五十三頁上有過相關記錄。據說蝶妖就極其擅長外形的捏造,無論是傾國傾城的美人還是風燭殘年的老妪,隻要他們動動手指,都能輕易展現于表皮。
“妖懷上了人之子嗎?”
賀玠蹲在鋪滿夕陽的爛牆頭,手邊的葦草微微搖曳。身後又傳來了夜攤小販的吆喝聲——獨屬于孟章的繁華又要随着日落而升起了。
“斬妖的,你在想什麼呢?”
俏皮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賀玠仰起腦袋,正好看見一條毛絨絨的大貓尾從樹上垂下來,在餘晖下歡快晃動,靈活得像是在擺弄絲竹弦音。
“尾巴?”賀玠朝白發少年友好地笑笑。自從昨夜交談後,這隻猞猁妖就在自己眼中徹底喪失了恐吓的威力,淪喪為叛逆頑劣的少年。
“都說了你不能這般喚我!”尾巴不快地從樹上跳下,走到賀玠身邊大咧咧地坐下。
“好吧,震天下。”賀玠全當哄孩子,笑嘻嘻地喊出這個驚悚的名字。
尾巴輕哼一聲,收起妖獸的耳尾,又變成了普通人類的模樣。
“你不怕被城内的人發現嗎?”賀玠知道孟章居民對待妖獸的厭惡情結,不免對尾巴這樣毫無顧忌的行徑有些擔憂。
“發現又如何?”尾巴睨了一眼賀玠,相當不屑地說,“你覺得這城中,除了孟章神君本人和宗主,誰能抓得住小爺我?”
“就算是斬妖人。”尾巴停頓一瞬,又打量了一下賀玠,“就你這樣的斬妖人,也就打打那些化不了形的小妖了。真要比劃起來,你連我六尺之内都近不了。”
化不了形的小妖?
賀玠想起了自己被明月吓得落荒而逃的過去,有些尴尬地咳嗽兩聲。
“你還真是……高看我了。”
尾巴奇怪地看了一眼傻笑的賀玠,撇了撇嘴問道:“你最近在搞鼓些什麼呢?怎麼早出晚歸的。該不會是些铤而走險不正經的事兒吧?”
“想什麼呢?”賀玠愈發覺得尾巴看起來親切可愛,即使他那對獸齒能輕而易舉地撕破自己的喉嚨。
“隻是幫衙府查點案件線索罷了……說起來昨晚你宗主讓你去找什麼了?找到了嗎?”
“這可不能告訴你!”尾巴立刻兇巴巴地說,“像你這種好奇的人我見多了,如果不想被我們宗主咔嚓掉腦袋的話,就老實裝啞巴!”
真是不近人情啊。
不過話說回來,尾巴既然作為百年大妖的話,見識肯定比自己高上不少,向他問問有無妖人結合的先例說不定可行。
“對了尾……震兄,你有沒有見過,人與妖結合誕子?”
“人與妖?”尾巴掀起眼皮愣了愣,然後驚恐地攏起衣領往後退了兩步,“你要幹什麼?”
“我又不是那個意思!”賀玠簡直佩服他逆天而行的想象力,不知道這獸妖都經曆了什麼。
尾巴頑劣地大笑兩聲,然後蹲踞在一片搖晃不已的瓦磚上歪頭想了想。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尾巴淺金色的瞳孔緩緩變成一條豎線,看賀玠的眼神就像在看新奇的玩物。
賀玠看着這油鹽不進的獸妖,不指望自己能和他講明白什麼道理。
“好吧,那我自己去查了。”
對于叛逆張揚的少年,最好不要和他們多費口舌——這是賀玠多次勸解三溪鎮一個少年賊人無果後悟出的真理。
“等等!”
果不其然,賀玠還沒走出五步遠,尾巴就率先耐不住叫住了他。
“要我告訴你也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尾巴昂首闊步地走到賀玠跟前,平視着他的眼睛道。
“什麼條件?”賀玠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你不是喜歡吃活蛇嗎?那你會做嗎?”尾巴喉頭動了動,有些期待地問。
“莫非……”賀玠看着尾巴瞬間圓溜的瞳孔,慢慢揚起了唇角。
“對!”尾巴重重一點頭,“隻要你今晚給我做一頓全蛇宴,我就無償回答你三個問題!”
“什麼都能問?”
“嗯!小爺我一言九鼎!除了宗門天機和邪法命數,什麼都可以問!”
“好,成交!”賀玠趁着尾巴出神的功夫飛快伸手揉了揉那亂蓬蓬的白發,然後在他暴跳如雷的怒吼聲中疾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