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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聽說了沒,昨兒西街那個病秧子的閨女失蹤了。”
“真的假的,不是說那犯人是珍滿樓的少東家嗎?怎麼還沒把人抓起來?這誰以後還敢讓自家閨女出門啊。”
“誰知道呢?那小少爺家大業大,用金子換命這種事也不稀奇。”
“也是造老孽喲,據說現在失蹤的女娃都二十有餘了,那衙府裡做官的到底都在幹什麼?”
“依我看啊,就算那些姑娘家能救得回來,後半生也慘咯。是我啊,還不如一死了之。”
“也是,哪個夫家願意娶個被……這樣過的女子,是不是完璧之身都不好說呢……”
……
“大叔,這蕹菜怎麼賣?”
賀玠站在菜攤前,指着一把綠油油的菜葉對搖着蒲扇的大叔笑道。
身後兩位提着菜籃的婦女已經嚼了少說半個時辰的舌根了,從賀玠來到這販賣農貨的街道上開始,她們倆連窩都沒挪過,毫不避嫌地大聲議論着。生怕鄰裡間不知道她們對這失蹤案有多麼獨到的見解。
“一個銅闆你全拿走吧。”
大叔打着哈欠擺擺手,急于把這些已經蔫掉的蕹菜賣出去。
“好嘞,謝謝叔!”
賀玠可不懂這蔬果買賣中的彎彎繞繞,還以為自己撿了天大的便宜,喜滋滋地抱起一簍菜葉往回走。
“我看那些衙府裡的人也是真蠢,明知道那歹人會在夜晚出手,就多派人夜間巡邏不就好了嗎?”
“也不能這麼說,主要是那些姑娘不守婦道。誰家好女孩大半夜不在家,要上街溜達?我看啊,那歹人就是老天派下來懲治擾亂風氣的女人的。”
賀玠從那倆婦人身後走過,臉上依舊挂着和善的笑意,似乎還沉浸在一塊銅闆撿漏一簍蕹菜的喜悅中,沒人注意到他的左手輕微的抖動。
好半天後,兩個婦人口幹舌燥地準備告别,其中一個順手摸了摸自己的菜籃子,發現原本放在裡面的半塊魚肉不見了。
“等等!”
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另一人的手臂,從她挎着的籃子裡摸出了自己丢失的半塊肉。
“好啊陳家媳婦,原來在這兒等我呢!我說怎麼今天你的嘴跟茅房一樣臭,原來更臭的是你的手!”
“你、你不要血口噴人啊!我會偷拿你這種東西?一塊破肉也就你家當個寶了!誰稀罕啊!”
說罷,那陳家媳婦兇悍地将魚肉丢在地上,還啐了口痰。
于是傍晚熙攘的集市街口,剛剛還姊妹情深的兩個長舌婦在落日下打得兩敗俱傷,滿地都是濃稠的蛋液和爛掉的菜幫子。
——
“我回來了!”
賀玠一手摟着菜簍,一手提着兩條剝皮抽筋的蛇,用腳踢開了客棧的大門。
老婆婆和住店的客人都沒回來,門廳内隻有尾巴坐在大方桌前,和桌子上已經被吓僵的明月大眼瞪小眼。
“它好像沒呼吸了。”
尾巴疑惑地戳了戳明月的頭,隻見它直挺挺地倒在了桌子上,俨然失去了靈魂。
“明月!”
賀玠丢下手中的東西,手忙腳亂地一番亂按,才讓明月的心髒重新跳了起來。
“震兄,你就别吓唬它了。它就是個嬰孩而已。”
“誰吓它了?小爺我有那麼無聊嗎?”尾巴悶悶不樂地跷着二郎腿道,“我一回來就看見它在這裡等你,跟它說幾句話就不動了。果然幼妖就是廢物。”
賀玠無奈地笑了笑,将散落的頭發全部束起來,撿起地上剝得精光的肉蛇說:“我現在就去生火。”
尾巴眼裡放光地跳起來跑到賀玠身前,伸出手指戳了戳那兩條蛇。
“太瘦了。”他誠懇地評價。
“已經夠不錯了。”賀玠說,“本身孟章城居民就沒有吃蛇的喜好,數量又少價格又高。我跑了好多酒樓都買不到,這兩條還是被同類絞死後别人賤賣給我的。”
“你讓小爺我吃馊飯?”尾巴大驚失色。
“馊飯?”賀玠也大為震撼,“這蛇隻是早死了一天,又不是腐敗發臭了。怎麼能說馊飯呢?”
“可是!”尾巴似乎還有些委屈,“我在宗門裡的時候,都是吃的最新鮮的蛇肉,放進嘴巴裡時還能感受肉的餘溫和血液的腥氣呢!”
“你以前吃的……該不會都是生的吧。”
尾巴眨眨眼睛,朗聲說:“反正是宗主讓我這麼吃的。”
賀玠“……”
可憐的小孩,活這麼大居然都沒有品嘗過熟蛇肉的滋味。
看着尾巴那副理所應當的模樣,賀玠不禁對那裴宗主培養弟子的方法産生了高度的質疑。
“沒事,等今晚過後,你就會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蛇肉了。”
賀玠的手藝果然沒有讓尾巴失望,不過短短一刻,廚房裡蒸騰的香氣就已經彌漫了整個門廳。
初春夜寒,天色早暗。客棧的大門阻隔了清冷潮濕的街道和燈火通明的室内。溫暖滋潤的蛇肉湯被賀玠端上桌,奶白色的湯面上還點綴着鮮綠的蕹菜,翻滾的熱氣讓圍坐在四周的其他住客臉上都浮現出暖意,紛紛往賀玠的方向側目。
“小兄弟!你是那老婆子雇的新火夫嗎?這蛇湯還能做嗎?”
“實在不行,能給咱們分點嗎?我們能出錢的!”
一群幹重體力活的男人實在按捺不住肚子裡的饞蟲,忍不住提出分一杯羹的請求。
“這個……”賀玠笑看着狼吞虎咽的尾巴,對那群男人說,“這要問這個孩子願不願意分了。”
雖然尾巴的年齡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幾百歲,可賀玠總覺得他比垂髫小兒還要爛漫天真。
“不行不行!”尾巴嘴裡包滿了肉,警惕地将湯碗往自己的方向撥弄,目光不善地盯着那幾個男人。
很顯然,他不願意。
賀玠抱歉地朝男人們聳聳肩,畢竟這是他和尾巴的交換。
“你是怎麼把這東西變得這麼好吃的?是什麼妖術嗎?”尾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味蕾,距離自己上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感覺已經過去好久好久了。
那時母親還在身邊。
母親做出的菜肴和這個一樣美味。
“你要是喜歡,我可以教你。”
賀玠也捧着一碗熱湯,讓明月站在碗邊小口小口地喝着。
“我學不會的……”
尾巴嘴裡堵滿了蛇肉,含糊不清地說:“我曾經燒了宗門裡五個庖屋,宗主已經嚴令禁止我踏足有竈火的地方了。”
“原來如此。”賀玠理解地點頭,看尾巴吃得差不多了,于是笑着湊近他問道,“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尾巴努力吞咽下去一口肉塊,眯着眼想了想:“你是問人與妖能否結合生子?”
賀玠點頭。
“可以的哦。”尾巴的眼瞳又變成了豎狀的貓瞳,饒有興趣地看着賀玠,“不過一般不會有妖蠢到和人相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