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位小兄弟,您到底想吃點什麼啊?”
“發什麼呆啊,沒看到後面有人排着隊嗎?”
“别是被老楊家的面香傻了吧。”
嘈雜紛擾的人聲漸漸清晰,賀玠猛轉身,發現自己還是站在那面館門前。胖師傅搓着手為難地看着自己,而身後擠滿了人,順着小巷排起了長隊。
“啾?”
肩上站着的明月擔憂地叫了一聲。方才賀玠将将走到面館門口,就突然像是被吸魂了一般愣住了,無論身後的人怎麼催促也不為所動。
“啊?我……”賀玠一激靈,手中有什麼東西啪地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塊锃亮的鐵牌,上面刻着繁瑣的花紋和文字。
賀玠隻頓了一瞬,随後彎腰撿起鐵牌對着胖師傅笑道:“我要三碗打鹵面,謝謝。”
即使剛剛才被孟章神君拉進幻術中唠了唠嗑,但他依舊沒有忘記自己堅定的目的。
等到三大海碗的面條端上桌時,賀玠也将那塊突然出現的鐵牌琢磨透了。
銀亮的牌面上刻着一條栩栩如生的龍頭,角落處還有孟章二字的雕刻章印。他記得小時候騰間也拿過一個很像此物的令牌,用作他通往别國捉妖的證物。
通關銀令——還是孟章神君親賜。
隻要有了它,自己就能作為孟章使臣自由通關别國而不受限制。
可是他為什麼要無緣無故給自己這種東西?
難道就因為他最後那句話?
“好歹去過一次陵光再說吧。”
賀玠握着令牌的手一抖,差點砸進面碗裡。
明月被他這哆嗦吓了一跳,擡起狂吃小碟裡湯面的腦袋好奇地看着銀令。
賀玠風卷殘雲般掃幹淨了三大碗面,等填飽肚子後才着手開始考慮接下來的事宜。
他原本打算的是,在孟章城逗留小半月就出發前往北邊的監兵。可接二連三的遭遇又讓他不得不考慮改變計劃的可能。
去陵光吧。
孟章神君的低喃宛若徘徊不下的咒語,讓賀玠無法忽視它的存在。
“那就先去陵光吧。順便把那躲在不知道什麼地方的老頭子給找出來。”
賀玠用筷子戳破了面湯上的油花,把它們想象成騰間的臉。但那浮起的圓沫很快又重新聚了起來。
明月吃飽了後就飛到他肩膀倒頭就睡了。它隻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幼妖,要去哪裡要吃什麼全聽賀玠發落,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幸福地睡覺。
賀玠輕輕戳了戳它頭頂的絨毛,溫和地笑笑。想起這小家夥居然能在虛有山一戰時帶着連罪來找自己,也算是沒辜負他這些日子的養育之恩。
碗裡的湯汁漸漸沒了熱氣,賀玠抿着筷子發了一會兒呆,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去陵光倒是容易,可難的是怎麼去。
走的話未免路途太過遙遠,自己不是尾巴那樣日行千裡的妖,也不是裴尊禮那樣身份尊貴,身懷術法絕技的劍修。等自己靠着雙腿勤勤懇懇走到陵光的時候,估計半條命都要沒了。
“诶劉二,你家上次運貨找的那家馬坊怎麼樣?”
“你可别提了。老子為了省那幾個銀子,結果撈了幾匹病馬。給我的時候活蹦亂跳,哪知道還沒跑到萬象國國境就死了!那幾個孫子還要問老子要馬的買命錢,我呸!”
“哈哈,所以我說城東那邊的馬坊才是最好。貴是貴了點,但好在馬兒都喂得膘肥體壯,不會出岔子。”
身後傳來兩個男人的交談聲,貌似是兩位馱馬運貨的商人正在痛罵着馬坊的無良。聲音雖吵了點,但也為賀玠提供了想法。
騎馬去貌似是個不錯的選擇。
賀玠豎起耳朵,從兩人的對話中打聽到那家城東馬坊的具體位置。結下面錢後就帶着明月朝那裡走去。
孟章多是經商走貨之人,城内供以租賃的馬坊車坊自然也不會少。那城東馬坊占地有格外大,還沒走到集市上,賀玠就遠遠嗅到各種牲畜的臭味,聽到勒馬的鳴叫。
賀玠一連從坊前看到坊後,擠過人潮不斷觀察着不同種類的馬匹。
他不懂馬,隻能通過外表的肥瘦健壯分辨良劣。逛了一整圈,好馬雖不少,但也隻有一匹棗紅色的壯馬入了賀玠的眼。
明月狠狠點了下腦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看見顆棗色光亮的馬頭,吓得差點振翅飛起。
那馬兒也被突然彈動的山雀驚了魂,撅起前蹄,差點把正在看馬的賀玠一腳蹬飛。
“籲——”
馬主人扯緊了缰繩,安撫下驚慌的馬匹後看向賀玠道:“怎麼樣小哥,我家的馬可是這坊間最溫順易馴的,無論是馱人還是貨物都不在話下。我看你也走了一圈了,不如趕快定下來吧。”
“這馬夠跑到陵光嗎?”賀玠問。
“别說陵光,跑三個來回都不是問題!”馬主人信誓旦旦。
“我……”賀玠伸出手摸了摸馬鬃。他看着馬主人熱情的樣子,不太好意思說出周旋拒絕的話。
“也好。”他看着棗紅馬黑瑪瑙般的眼睛,正想探手伸向錦囊付錢買馬,後背卻突然被一股怪力撞了一下。
“抱歉抱歉。”
一位身穿灰色長袍,頭戴寬大竹鬥笠的男人對賀玠連聲道歉。
他身體瘦弱不堪,從袖子中伸出的手腕細可見骨,饒是寬敞的衣袍也遮掩不住他薄如蟬翼的身軀,活像個筆挺的瘦麻杆子。
肩上的明月猛地縮了縮脖子,它感到一絲若有似無的寒氣,四周看了看卻什麼也沒發現。
“您……是在看馬嗎?”
瘦麻稈聲音細弱,鬥笠下探出一雙細長的眼睛,轉動眼珠打量着賀玠。
賀玠往後退了半步,直覺告訴他男人有些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