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裡亭。
抓捕長歌的人片刻不停,見未能在城門攔住對方,便趕赴十裡亭,此處是李長歌的必經之地。
長歌明知眼下樂嫣是她手中最大的籌碼,挾着她前行,不愁一路不暢通無阻,可她卻依然沒那麼做。
她依然無法将自己變得那般卑劣。
她甩下樂嫣,隻當從此山高水遠,不同路之人注定無法同行,卻不想再度睜眼之時,瞧見的第一人又是她……
長歌離去後,樂嫣呆立原地,心中難得起了一絲悲涼,她知道,遲早有一日,她和阿耶會登上那位置,感受無數人想要感受的高處不勝寒。
阿詩勒隼瞧她這般,不知該如何言語,心裡莫名難受起來,這樣的神情,不該出現在她的身上。
他面色冰冷,眼神卻軟了下來,他看着她站在他的不遠處,看着她的背影,覺得兩人的距離是那麼遙不可及。
阿詩勒隼終究沒硬下心來将樂嫣送回城去,她不過幾句央求,他便帶着她一同前行。樂嫣知道,前方的十裡亭,必定有一群人埋伏着,隻待長歌落網,彼時她再逃無可逃;她也知道,這年輕男子對她起了幾分心思,利用他,是她的不二之選。
樂嫣一行人緊趕慢趕,直至河邊,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
“長歌!”
樂嫣很少如此慌張,河邊倒下的身影,靜靜躺着,毫無生氣,她感覺心跳停了一拍,顧不上平日練習,早已刻進骨子裡的儀态,未提起衣裙,便向前奔去,直直摔在了長歌身旁。
長歌素來不喜女裝,這便是緣由,不說比武打鬥時施展不開,單單是小跑兩步,都會被其束縛住。
阿詩勒隼見狀,動作快過思緒,竟先顧起樂嫣來,樂嫣的一雙手蹭上了泥土,完全掩蓋不住破掉的皮肉。
樂嫣将長歌翻過身來,見她的身上插着一支箭,距胸口尚有半寸,不知是她運氣好,還是那人放她一馬,差的這一星半點,足以救她一命。
樂嫣松了口氣,一顆忽上忽下的心漸漸穩了下來,這才露出弱者該有的姿态。
“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阿詩勒隼的随從亞羅抱着長歌,阿詩勒隼則是抱起了樂嫣,樂嫣身上這單薄的衣裙,到底是個美麗廢物,沒能抵擋住并不鋒利的土地,在她的膝蓋上留下了一大塊看着吓人的印記。
樂嫣心裡清楚,皓都、魏叔玉等人一定還在附近,他們對長歌,不如阿耶那般寬容,必定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得速速離開此地才是。
客棧。
亞羅将長歌放在床上,拿來烈酒與紗布,事急從權,更何況草原人也沒中原人這般矜貴,烈酒便是最好的傷藥。
“長歌,長歌。”樂嫣坐在床邊,輕聲喚着,那箭傷看着可怖,卻并不緻命,她如今的暈厥,想來是從高處墜落,落入水中造成的,但這傷口也不能放任不管,箭還是要取出的。
阿詩勒隼不知從哪找了塊絹布,浸了水,遞給樂嫣,“你手上的傷口先處理下吧,亞羅會照顧他的。”
樂嫣仿若未聞,抓住長歌的手,拇指用上幾分力,分毫不差地按在長歌的虎口處。
床上的人眉頭一緊,睜開眼來。
阿詩勒隼的目光尚還停留在樂嫣未松開的手上,方才在水邊,她單憑一個身影,便能認出倒在水中的是這人,想來二人關系匪淺。也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走出象牙塔,隻為追尋這一個人……
想到此處,阿詩勒隼的心裡難免生出些許不該存在的酸味來。
“長歌,你醒了!你受了傷,我們要幫你把箭頭拔出來。”樂嫣一句話點明眼下的情形。
長歌不出意外地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她這女子之身,如何能讓這幾個大老爺們替她拔箭?她低頭看去,利箭早已被削去一大半,留下的部分正好夠一成年男子握住。
傷口火辣辣的痛,呼吸也異常困難,可她必須要活下去。
“何須他們!”
即使樂嫣與她自幼相識,相伴數年,但長歌總還是會做出一些令她震撼無比的事情,比如此刻。
毫無征兆,長歌一把握住箭身,咬緊牙關,把那支斷箭拔了出來,嘴裡沒發出半點聲響,隻是身體抖的厲害,即使刻意控制,也無法抵抗住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