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和失敗了,很不意外的。
按照鐘離那個明着勸說,暗着威懾的風格,是個智慧生靈都要陷入狂怒。
話又說回來,他是不是從來沒勸和過?
鐘離說:“嗯,的确未曾嘗試過。”
每回打仗前為了節省些人力成本,鐘離倒也會寫勸降書,由他口述,削月負責執筆潤色,概括起來中心思想就一個——“你降不降,不降我要揍你了”。
朱妤睜大眼睛和他互相看了一會兒,最終敗下陣來,“唉……我知道了,不過我還不想回去,我想看看這一戰分出勝負後……”
『——』
仿佛一陣風襲過她的發梢,朱妤聲音一停,猛然回頭,背後空無一人。
她又開始摸耳朵,這回沒懷疑自己聽錯了,“奇怪……好像有什麼聲音。”
鐘離不動聲色,但仔細地搜尋了一遍四周,沒有得到異常的反饋,“是什麼聲音?”
朱妤一邊捏着耳朵,一邊思考,“很微弱,斷斷續續的,聽起來似乎很焦急。”
她環顧了一圈,然後對着某個方向一指,“在那邊,去看看吧。”
*
天空溫柔地抹上魚肚般的白色時,君意坐在樹屋中。
他一整夜都沒有睡,既為了照看昏迷的族人,也為了接下來的戰鬥做準備。
派出的斥候沒有搜尋到獸群和山主的蹤影,君意知道她去了哪裡。
往東北角直上就是藥蝶谷,據傳有藥君留下的月潭,在月光照耀的潭水中浸泡一刻鐘就能百毒不侵。
雖然傳說誇張了些,但用來抵禦山間蛇蟲的效果确實不錯。
君意在窗邊坐了很久,露水染透了他的衣袖,他握着那枚玲珑玉。
在好幾年以前,它常常被握在一隻完美無瑕的手中。
母親很喜歡坐在這裡,把玩這枚魔神屍骨制成的樂器,靜靜地眺望遠處的山巒。
那裡總有一隻幽藍色的猊獸冷冷地審視這片人類的聚居地,卻又礙于魔神的震懾,無法靠近。
他記得自己問過母親:為何不殺她?
美麗的魔神就對他笑了笑,她眼底的重瞳閉合時仿若绮麗的花紋,那雙眼睛裡泛起春水般的波光,顯得靜而多情。
她輕柔地看向他時,他連呼吸都放輕了,恭敬地等待聆聽她的話語。
她說:“你看,她既無法保護主人,又無法挽回摯友,想要向我複仇卻又做不到,一腔憤懑無處宣洩,日日受着煎熬,她那絕望又無能為力的模樣——”
她微微歪着頭,陽光點綴着那張美麗的面孔,顯得格外聖潔,她也用溫柔而憐憫的聲音說:“真是可愛極了。”
他認真地聽着,點一點頭,示意自己銘記在心。
可母親又說:“可若有一日我死了,她就要開始給你們找麻煩了,你必得殺了她,斬斷後患。”
好的,母親。君意在心底回答,今日就以山主之血祭您。
他放下了玲珑玉,走出樹屋,寬闊的空地上已經建起了一座土台。
他走上去,對身邊的人說:“打起旗幟。”
一柄紫色的錦旗豎起,旗面舒展開,迎風晃動。
那像是給了山坡上的獸群一個目标,他察覺山主銳利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身上。
他們雙方都清楚,殺了他,亦或是殺了她,這場厮殺才能終結。
站在第一排的玄文獸奔跑起來,它們是山林的精魂,修長有力的四肢賦予了它們極速,在揚起的塵土間,先鋒的隊伍已經沖到了樓寨外,那一排木栅隻要稍一沖撞就會轟然倒地。
這時,蛇群暴起了。
它們的速度遠不及這些美麗的野獸,匍匐在地的姿勢難看極了,但它們驟然發力彈跳卻正好截住了獸群,水桶般粗壯的蛇身纏住了野獸,要像揉皺一張紙那樣,将它們絞成肉泥。
野獸露出了牙刀,一口咬住了蛇首,可怕的咬合力令它們一瞬間咬斷了敵人的頭顱,但僵死的蛇軀更加緊密地纏住了它們。
它們在地上翻滾、撕咬,嘶鳴和咆哮響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