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這會讓她覺得自己還活着。

門外傳來細微的響聲，煙攸甯有些狼狽地撐起自己的上半身，四處尋找輪椅。

不知哪個缺心眼子的，把輪椅收拾得整整齊齊靠在牆邊，收東西的人平日裡肯定沒照顧過傷了腿的人，否則不會弄得這樣麻煩。

煙攸甯平日裡都是放在一旁方便自己坐上去，就算是阿姨沒注意疊起來靠在一旁了，她也能想辦法坐上去。

隻是家裡既然有第二個人在，她這邊動作太大的話，難免會引起那人的注意。

煙攸甯隻能咬咬牙爬到門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一點門縫。

發出聲音的人不在客廳，而是在廚房。看到那人朦胧的背影，煙攸甯陷入一陣恍惚。

當年從醫院回家以後，煙攸甯也是這樣躲在房門後，透過門縫看着兩位老人的背影。

外婆捂着嘴，強忍着不讓哭聲從手指縫隙中漏出來。

可即使如此，煙攸甯還是聽到了幾聲嗚咽，外公站在她身旁，攔着她的肩膀，兩位老人依偎在一起。

是我的錯，煙攸甯想。

這世上許多事總是這樣突然，砸得煙攸甯找不着北，因而做了許多錯事。

可要是從一開始......若是從一開始，她便不存在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話，煙攸甯希望自己從沒出生就好了。

煙攸甯一時恍惚，沒留神砰的一聲将門打開了。

黎蓁穿着圍裙，手上還拿着刀，一臉疑惑地回頭。

看到煙攸甯的狼狽樣以後，她直接将刀丢在一旁，飛奔着來到煙攸甯身邊。

煙攸甯隻覺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周身一輕，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回床上了。

黎蓁給她掖好被角，道：“飯很快就好，你躺着，好好休息。”

煙攸甯躺回去的時候，仍覺得有些恍惚。黎蓁沒有把門帶上，煙攸甯一眼便能看到廚房。

氤氲着乳白色熱氣的廚房内，一頭長發被女人高高束起，盤在腦後。

深棕色的圍裙穿在她身上，給那高嶺之花添了幾分生活氣。

她右手拿着大湯勺在鍋裡舀起一口嘗了嘗，滿眼冒星地點頭，像是對自己的手藝很滿意，甚至轉了兩個圈。

有這麼好吃嗎？煙攸甯心裡莫名有了幾分期待。

可當飯菜端上桌的時候，那點子期待很快便煙消雲散了。

煙攸甯指着桌上那長得很是磕碜的仨瓜倆棗，問道：“你......确定這是能吃的東西嗎？”

桌上的飯菜樣式很多，四菜一湯，有葷有素，隻是葷的燒得黢黑，素的燒得幹癟樣，好不委屈。

黎蓁自信地點了點頭，開始給煙攸甯介紹：“這道菜名叫‘花開富貴’，寓意幸福美滿、富貴榮華，來，你嘗嘗。”

确實，煙攸甯看出黎蓁特意給菜拼了個蓮花的模樣，不得不說她不愧是學藝術的人，藝術底蘊是實實在在擺在那裡。

“可是......”煙攸甯還是滿臉由于，筷子愣是懸在半空下不去手，“哪有人把魚肉拆下來，拼成什麼‘花開富貴’的？”

“創意，在藝術中同樣重要。”黎蓁鄭重其事，給她介紹下一道菜，“不過這道‘展翅高飛’還是很傳統的，是由雞翅擺成的。”

她小心地從“展翅高飛”黎夾了一塊雞翅放進煙攸甯碗裡，雙手捧着臉，笑盈盈地等着她吃。

這道菜确實和黎蓁說的一樣傳統，可是——

煙攸甯夾起雞翅，看着碗裡衣服搖搖欲墜的模樣，道：“為什麼要拼個立體的‘展翅高飛’？”

這道傳統佳肴晃了兩下，終于還是堅持不住，摔在盤子裡成了“落湯雞”。

還有個翅膀快活地飛出盤子外，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逃進下水道去，被黎蓁橫腰攔住，夾在筷子裡。

“不過是想讨你歡心，”黎蓁言辭誠懇，将那半道擒獲的雞翅也送入嘴裡，催促道：“很好吃，你快吃一口。”

煙攸甯倒也算習慣了她時而不着調的說話方式，半信半疑地将雞翅送進嘴裡，慢慢瞪圓了眼睛。

這實在是......太好吃了！

她頓時覺得那磕碜的長相也變得順眼起來，就連黎蓁燒焦的地方都像是刻意精雕細琢，專門留下的殘缺。

黎蓁看着她，笑彎了眼睛：“來，喝點這‘紅紅火火’，保佑你今後的日子——”

“快打住。”煙攸甯可不指望将來紅火熱鬧，家裡多了個黎蓁就夠她鬧心的，實在不希望再多：“食不言，好好吃飯。”

“最後一道。”黎蓁雙手合十：“菜名我沒想好，隻希望你能快樂。”

看着她鄭重其事的模樣，煙攸甯突然道：“我發現一件事。”

黎蓁問道：“什麼？”

煙攸甯道：“你好像很喜歡許願，之前在沙灘的時候，你看着煙花也要許願。”

黎蓁笑了：“原來，你記得我那麼多事。”

煙攸甯一陣失語，手伸到一半，又想敲黎蓁的腦袋：“你......算了，你還是好好吃飯吧。”

黎蓁沒有躲，反而将頭伸了過來，烏發柔順，煙攸甯沒有下重手，下意識摸了一把。

“其實......我是知道的。”黎蓁說。

“我知道嘴上挂着的‘願望’總是不切實際，比起許願，倒不如說是在做夢，怎麼也不必實實在在去做要來的好。”

黎蓁看着煙攸甯，她身上還圍着那條深棕色的圍裙，盤在腦後的發絲落下來了幾縷，遮住她的眼睛：“可是啊，我每次許下願望的時候，都是真心那樣希望的。”

煙攸甯看不見她的眼睛，卻能感受到她藏在發下的視線。

滾燙、灼熱，像是訴諸真心。

“所以，我也會努力去達成我的願望，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