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四下無人,時苒跟槐花打個眼色,就要把人放在路邊自行離去,忽然,手掌被緊緊捉住:“繼續走。”
那握住時苒的手掌冰冷又濕黏,駭得她差點尖叫出來!
時苒手腕叫他捏得疼極了,隻能死忍着,道:“這位公子,你我素不相識,你——”
“繼續走,”那男人卻不給她說下去的機會:“難道說,你想讓人知道,時家的小姐在這裡?”
時苒大驚失色,槐花已失聲道:“你這賊子,從——”
“好!”時苒高聲打斷槐花,道:“要去哪?你說。”
“往前走,我說停你便停。”他低聲說道。
如今命在人手,唯有見機行事。
時苒握着左手腕上的珍珠手串,漸漸鎮定下來。
借着喘息的功夫,她悄悄打量着這個男人。
這人下巴略方,嘴唇下方有些胡茬,雖然說話不多,但年輕男子聲音中特有的清朗感表明,他的年紀不會超過三十歲。他的身形也是腰細肩窄,瘦得就像她剛長身體不久的弟弟。
時苒覺得重,是因為他太高了。他隻是這樣歪栽着半壓在她身上,就至少高出她一個頭,尤其這顆腦袋還在往她肩上倒,她使盡全力,才沒讓自己也跟着倒下。
“等一下,我想跟我姐姐換一下。”時苒解釋道:“我姐姐力氣大走得快,不會耽誤你的事。”
那人的手張開一些,時苒連忙抽出手腕,下意識往手上看了一眼,吓得心髒又是緊緊一縮:血!
這人他是受着傷的!
大灘的血迹染得時苒出門時戴的珍珠手串都紅了一半。
刹那之間,時苒心中湧過無數個疑問:黑天冷夜的,這人是做什麼受的傷?他受傷了為什麼沒向捕役求助,反而要借助她帶他走?他是不是幹了什麼壞事,在躲什麼人?他是什麼人?他,會不會為自己和槐花帶來威脅?
我該怎麼辦?時苒緊緊盯着迎面走來的捕役,呼吸瞬間粗重。
那人就像腦後生了眼睛一般,氈帽微微側向她,帽檐下的嘴唇輕輕抿起。
時苒打了個冷顫,低下頭來。與那隊人馬錯身而過時,聽見領頭的人訓話:“都打起點精神,今天要辦的可是閣老家的差事,眼熱的人肯定不少。要不是我跟他們的大栅欄是拜把子兄弟,你們以為會有這樣的好……”
時苒的耳朵微微一動,腳步慢了下來。
“不就是找兩個逃走的奴婢嗎?這種小事,還不在閣老眼裡吧?”
時苒心頭一緊。
“右轉。”那人冷不丁又開了口。
時苒吸了口氣,摒棄掉雜思,順着那人的指點,最後走到了一間小院子面前。
這附近的人家,房頂是用最普通三曲瓦蓋起來的硬山頂,有的還是用的黃泥糊牆,隻在外邊刮了層白石灰膩子,這樣的房子裡住的應該大多是平民。
時苒扶着這人走了這一個多時辰,心中已是有數,若不是有自己兩人在,他定然撐不到這裡。陌生男人固然可怕,可若這個陌生男人受了重傷,他的威脅就自動消去了大半。
時苒看他從胸口掏出一柄鑰匙,抖着手開了幾回都沒對上鎖眼,忍不住拿過來,幫他打開了鎖。那人猛地掙開兩人攙扶,推門撞進了屋。
主仆兩個遲疑了一下,“砰”地一聲,門被關上了。
“小,妹妹?”槐花直到現在才敢出聲。
時苒松了口氣,深深看一眼這間白牆灰磚的小院子:“我們走吧。”
槐花還有些猶豫:“可是,那個人——小姐,你說他會不會去我們家告發我們?”
想告發我,也要先把傷養到能出門見人吧。
槐花什麼都沒發現,時苒不想多事讓她擔心,隻道:“有我在,不用怕。”
偏這虛虛的一句敷衍喚起了槐花不知道哪來的信心,她道:“我不怕。我知道,小姐一向是最有主意,最聰明的。昨晚我好幾回都以為咱們肯定逃不出來,可不也順利出來了嗎?”
即使時苒心事重重,也叫這婢子直白不做作的奉承逗得一笑:是啊,最難的一步都邁了出來,還有什麼事,比逃出時家那樣的大宅門還難呢?
初出茅廬的時家大小姐面向東方破土而出的那一線金光,露出了此生最單純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