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苦難千萬種,說出來可能隻是輕飄飄一句話,落在人身上卻成了足以壓垮一生的暴風雪。
事到如今,她隻能相信一點——唯死神視衆生平等,祂會毫不偏私得降臨在任何人身前。
而唯一場死亡能帶給她她想要的公義。”
燒錢的愛好李有不少,其中買房也算一個。他在1區同樣有自己的别墅,這樣他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來到這裡時不至于沒有安全可靠的地方住。
這會兒他坐在飄窗,邊随手翻着一篇短文邊等待自己的客人。
文章是三流文章,作者的文筆實在過于浮誇,甚至連想象力也十分欠缺。
連死亡在内,新元不存在任何所謂的平等。
李退出閱讀頁面,身子往後靠,心裡嘲諷着作者的單純,腦子卻忍不住猜測主角是不是真的會去殺人。
他覺得應該不會。
畢竟即使是快餐小說,作者也總是想要傳播些“愛”,“正義”,“光明”;主角作為載體,自然也該遠離“死”,“黑暗”,“陰影”。
更何況,誰不希望看到一個美好的結局?如果主角行差踏錯真殺了人過了線,即使那是罪大惡極的人……過不了審吧?
這麼想着,他幹脆一目十行得繼續往下翻。
“她看見一條河流,河水……”
……
“數不勝數的人幽靈般在此徘徊……”
……
“受夠了,她心裡想着。實在受夠了。”
……
“她終于實實在在聽見門發出一聲巨響,然後她們闖了進來。
——
我站在門口看着門裡的景象。
這道門多麼狹窄,我竟仍清楚看見了門裡的景象——一片鮮紅濃稠的液體從地上那惡心肥胖的男人的頸動脈處向外噴湧着,空氣中彌漫着濃郁的血腥味。
身後傳來一聲尖叫,可我無心分辨這凄厲的叫聲出自誰口。
她還是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背對月色,我看不清她的臉,可她手中的長刀刀鋒處正有血一滴滴滴落。
我想我本該害怕,但她實在太美了。
鮮紅的血色映着近乎蒼白的面容,她像是世間最為聖潔的女神,賜予我救贖。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這個欺辱我謾罵我的人死了!
我感到難以言喻的快意。
‘Rhadamanthys,他死了,’我聽見她用清晰冷冽的聲音對我說道,‘你準備怎麼做?’
我準備怎麼做?
我夢遊般向我的神明走去,穿過那道門,踩上這堆肮髒的紅,然後聽見自己用含淚的聲調反問:‘Aeacus,你怎麼能這樣做?你怎麼能殺死Minos?’”
文中突然出現的人名讓李詫異得揚了揚眉,他的指尖一下下向下劃,想要翻回文章的開頭再仔細看看。
《這殿是四十六年才造成的》*
嚯?這标題?
正當李準備細細去看這篇文章時,房門不急不緩得響了兩下,奧爾柯特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少爺,客人到了。”
早不來晚不來……
李心裡長歎一口氣,面上不顯,順手給這篇文章點了個收藏之後就站起了身。
他眼神劃過已經從密道走上來的三人,其餘不好說,至少孟墨雨是個難對付的家夥。
“嗨!祁安,好久不見!”他笑眯眯得先跟祁安打了招呼。
——
祁安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李。
“李先生,好久不見。”她禮貌回應。
孟墨雨的眼睛繞着祁安和李轉了幾圈,并不多說,隻隐晦得看了奧爾柯特幾眼。
“奧爾柯特,”李當然明白孟墨雨在想什麼,他擺擺手,“你先出去吧,不要讓任何人打擾我和這幾位小姐的談話。”
奧爾柯特很快離開了房間。林淺溪從進門開始就很謹慎得四下打量這裡的布局擺設,孟墨雨則更加直接,她從口袋裡摸出一個信号屏蔽裝置對李晃了晃。
“請便。”李微微躬身,笑容卻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孟墨雨向來直白,她無視李氣惱的樣子,把打開的屏蔽器揣回身上:“感謝您的理解。那麼,我們開門見山得聊怎麼樣?”
“我似乎并沒有拒絕的餘地,”李聳聳肩,擡手做了個“請”的動作,“不過我們還是不在這裡聊的好,跟我來。”
孟墨雨既然已經将祁安林淺溪帶來了,就不是不相信李。隻是她習慣确保談話内容的保密性,所以才會帶上屏蔽器。
這樣既是對自己的保護,同時也算是對李這個情報提供者的負責。
可跟着李走進他的書房,她才發現其實自己确實沒必要多此一舉——書房裡有一間暗室,其中一個角落擺着一台非常罕見的軍用信号屏蔽裝置。
祁安認識這個裝置,她在沉夜酒吧也見過它。
“李先生,沉夜的那個屏蔽器也是您送給教授的嗎?”
“沒錯,不過那個跟這個一樣,是我專門改裝過的。星系僅此兩台!”提到這個,李臉上寫滿了得意。
看着李洋洋得意的樣子,林淺溪的眉宇卻陰沉了些。
軍用物資的管控向來嚴格,可這種東西李卻能弄到,甚至還能帶到1區來……呵,怪不得軍方内部總有些賬目說不清楚。
她心裡不痛快極了——就算她早做好了準備,也知道軍方内部的彎彎繞繞,可事情捅到眼前,還是難免不舒服。
“現在人都到齊了,就讓我們直入主題,”李笑眯眯得拍拍手,看着衆人的目光彙聚到他身上,他幹脆地從房間裡唯一一個亂七八糟的書桌上“撈”出一塊儲存芯片插進了投影設備,“時間緊迫,對我們來說都是這樣,就請諸位先來看這些資料。”
全息電子屏上顯示出來的是一組照片,祁安認真看了看,發現這些是14區販毒組織的賬目照片。
“這賬目是有問題的。”祁安皺着眉說道。
“什麼?”林淺溪疑惑道,“這是什麼賬目,有什麼問題?姜瑜笙……這跟他有關?”
林淺溪在反叛戰争之後就離開了上層區,故而并不知道這些賬本的存在,可孟墨雨是知道的,她了然道:“這是關于姜瑜笙參與販毒的重要證據之一,我當時也想辦法去看了這些證據。不過這有什麼問題?”
祁安仔細回憶當時的情形——她順着那隻珠頸斑鸠找到了個可疑的據點,很快夏星眠,言衿,江鎏也都來了。她們沒有打草驚蛇,隻是在周邊觀察了一下就離開了。後來安果也來幫忙,她利用執法員日常巡邏的機會,摸清了那個據點的人員情況。事情的發展到此為止簡直順利到令人心驚,而緊接着就是突如其來的變故,一夜之間,販毒窩點裡的所有人都遭到殺害,那些賬本卻好端端放在小屋的保險櫃裡。
那些人死不足惜,可線索就這樣斷了。或許這一切真是姜瑜笙幹的吧,可既然這麼多年他沒有被人抓到任何把柄,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種程度的纰漏?
殺死那些毒販的究竟是誰,又有什麼目的?
出于慎重,她們幾個并沒有拿走那些賬本,隻是拍照保存後又放了回去。值得玩味的是,販毒這條線,在14區運作幾年幾乎沒有任何執法機關管,偏偏平叛戰争結束後,姜瑜笙參與販毒的事情突然一起被扯了出來,而呈交那些賬本作為證據的是14區幾乎毫無存在感的刑事調查局。
聽着祁安一點點分析着她們在14區的調查結果,孟墨雨和林淺溪的面色越來越凝重。
這件事肯定有蹊跷。
“祁安作為當事人,她最了解這件事,既然她已經講清楚了,我就不再多說了。這件事是我現在在查的其中一件,我懷疑,販毒這件事從頭到尾或許都沒有姜瑜笙的參與,至于具體細節,我目前正在查證。懷疑揣測我就先不說了,免得你們先入為主,但有一點可以提一下,這條黑色産業鍊背後顯然有議會的影子。”李顯然對于祁安的講述并不震驚,他還是笑眯眯的模樣。
“可是你現在提起這件事……難道這跟段教授有關嗎?”祁安看着李,很謹慎得問。
“暫時應該是沒有關系的,最終到底能告訴我們多少,大概是要看我們合作的……默契?”孟墨雨睨李一眼。
李歎着氣攤攤手:“是啊。其實我不想現在就把這件事拿出來說,畢竟不管怎麼說,14區的毒品已經都被收繳銷毀了,根據姜瑜笙的……‘供詞’,那些毒販也該判的判該殺的殺,看上去這件事确實也算處理完了。但林小姐顯然并不願意相信我,我也隻好先拿出點自己的‘把柄’來,讓自己合群點。”
緊接着他把胳膊收回來話鋒一轉:“當然,我也得提前聲明,這些照片的來路嘛,祁安也知道的,不正規。全星系不會有除了我們這些人之外的人再能知道這些照片的存在,如果它們不巧洩露出去,我也隻能來懷疑在場的諸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