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吉奇卡斯的造物是有生命的。

雷吉洛克、雷吉艾斯、雷吉斯奇魯都是被圖鑒認可的寶可夢，能被精靈球收服，也能與人交流溝通。

而剛才情急之下，大岩蛇吞掉了瑪瑙、免疫細胞、夢幻和剩餘的精靈球，最終消失的隻有免疫細胞。

……或許免疫細胞消失不是因為離開世界初始之樹，而是因為被大岩蛇吸收了力量。

所以大岩蛇可以吃掉石偶，吸收不變之石的力量後再原封不動的吐出來。

這個假說要成立，需要兩個前提。

第一，石偶是寶可夢。

第二，大岩蛇無法直接消化寶可夢。

瑪瑙翻翻背包，拿出一個未被使用過的精靈球。

先驗證一下吧。

紅白球在地下的水晶光源下鍍上一層冷硬的金屬色澤，現代的科技造物在此格格不入。

正常的寶可夢與訓練家的收服流程是相遇、對戰、捕獲，但石偶是不知道多少個世紀前的老古董了......稍微耍點賴，聊一聊也會同意吧。

瑪瑙揮了下手，突然想起還不知道石偶的名字，隻得喊道：“大石頭——”

正被夢幻圍着繞圈的石偶緩慢起身，走了過來。

瑪瑙同它講了自己的想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接下來我會用精靈球砸你，精靈球有反應的話，你就是一隻寶可夢。”

石偶用兩指夾起精靈球，端詳片刻，“球果？”

石偶認識就好辦了。

瑪瑙點頭，“一位訓練家的寶可夢同行上限是六，我已經滿員了。呃，如果一不小心收服成功，你會被立刻傳送到我在桌台市的家中，就當是出門旅遊吧。”

這荒山野嶺的地方可找不到寶可夢交換機。

“我不能用這個。”

石偶歸還了精靈球，“我離開這裡就會死，黑曜身上剩下的詛咒就再也解不開了。”

雷吉奇卡斯的詛咒……雷吉奇卡斯離開時恐怕也沒想到吧。

實現願望所需要的代價是如此高昂，付出一半的力量和全部靈魂仍無法讓天秤平衡，欠缺的力量讓契約扭曲，悖謬迄今為止都還在索求另一半的下落。

石偶俯視着一無所知的少女和大岩蛇。

她尚且不知道自己被放在了天秤的另一端，它也不知道現今平淡的生活讓過去的它付出過多少代價。

對花卉的喜好也改變了，就算有相同的靈魂，在不同環境下成長也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石偶都有些憐憫了，這樣的結局真的是雷吉奇卡斯想要的嗎？

石偶看着大岩蛇探頭探腦試圖靠近瑪瑙，又因為太擋視線被推開，縮在角落開始咬尾巴。

罷了。

當事人看上去還挺開心的。

石偶下定決心，“來試試吧。”

瑪瑙像拔蘿蔔一樣從大岩蛇嘴裡救出它的尾巴，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犯蠢，聞言也蠢蠢地發出一聲，“啊？”

石偶：“用一下你說的辦法。”

瑪瑙的假設需要石偶是寶可夢。

反過來說，驗證假設成功，也能證明石偶是寶可夢。

石偶的聲音帶着點解脫的笑意，“我也想知道我是什麼。”

它也想獲得自由，去地面上看看天空。

……

…………

真的吞下去了。

瑪瑙第一次直觀地體會到蛇類的構造與人類是多麼不同。

大岩蛇上颌與下颌近乎形成一條直線，臉頰鼓起，尖牙卡進石偶身體的縫隙，喉頭一張一縮，緩慢吞咽着。

整個咽下後，大岩蛇從頭往尾巴數第三個岩關節鼓脹起來，手貼着岩壁上，能感覺有一層類似肌肉的東西在岩壁下收窄，将石偶帶向更深處。

瑪瑙曲起指節，輕敲岩壁，“還好嗎？”

石偶的聲音在腹腔回響，“還活着。”

瑪瑙又去問大岩蛇，“你呢？”

大岩蛇蹭蹭瑪瑙的小腿，露出一臉吃了髒東西的表情。

黑曜和石偶，感覺相性真的挺差的。

接下來隻需要時間。

手機在石偶手中充滿電，在幽暗的地下空腔亮起，最先被捕捉到的是日期。

1月21日上午10點，初始之日慶典的第四天。

瑪瑙設了每半小時一次的定時鬧鐘，時不時和石偶搭話，一邊計算回程的時間。

她得在第五日音樂彙演開幕式前趕回歐魯德朗城，預留趕路的耗時或可能發生的意外，今晚五點是最後的死線。

消化的過程比預估的還要順利。

下午兩點，瑪瑙發現大岩蛇尾巴上的不變之石開始褪色，向石偶搭話卻沒有回應。當機立斷讓大岩蛇吐出石偶，發現石偶外殼的灰白色褪去，雙腳攀附綠色的苔藓，眼睛呈紅黃藍分布，雙臂纏繞漆黑的圖紋。

正是圖鑒上雷吉奇卡斯的模樣。

重新被顔色眷顧的石偶怔愣片刻，手臂撐着身體，踉踉跄跄地向地底的寒潭走去。

它一開始隻能走，非常艱澀地操控雙腿，像個剛學會行走的孩子般，三五步一跌，很快又爬起來。

很快，它學會操縱自己的雙腿。不依靠雷吉奇卡斯遺留的力量，僅靠關節屈伸，每一步都踏實地踩在地上。它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是奔向了寒潭。

幽暗的潭水在寂靜中模糊地倒映出它的影子。

石偶伸出手觸碰，水面濺起漣漪，影子在波紋中破碎又聚合，歪歪扭扭拼湊成它現今的樣子。

它重獲新生。

夢幻落在它頭頂，新奇地打量着老夥計的新皮膚。

大岩蛇這邊。

不變之石消失了，一絲痕迹都沒有留下。但還沒得瑪瑙湊近研究一翻，一道璀璨的白光便籠罩了大岩蛇。

這是進化的光。

寶可夢學者目前還沒揭曉進化的起源，隻知道寶可夢會随着實力的增強、攜帶道具、使用技能等諸多因素在白光中改變形态。

但有一點是明确的，進化不可逆，已經進化的寶可夢無論如何也回不到原先的模樣。

大岩蛇是需要道具進化的寶可夢，道具的名稱是……金屬膜，大岩蛇身上的關節時常需要養護，瑪瑙總會為它塗上一層金屬膜。

瑪瑙邁出一大步，她側着臉，一隻手擡起遮擋刺目的白光，另一隻手徑直伸向光中，神色急切，“等等……我還沒……！”

她還沒有準備好和大岩蛇告别。

她的人生短短十九年，同大岩蛇相遇、結伴同行的時間卻有十五年之多，她熟知每一塊岩石，掌紋撫摸過每一寸坑窪起伏的岩石表面。

在解開不變之石前，她甚至想過黑曜永遠保持大岩蛇的樣子她該如何應對，卻遲遲沒有想過如何面對進化後的黑曜。

在房門前築巢的小箭雀，瑪瑙在冬天為它們攢了一大袋榛子，卻不成想它們遷徙後再未回來；兒時院子裡每年秋天結滿果實的樹，沒能熬過某一年的雷雨，靜默的腐爛；瑪瑙曾以為會一帆風順的設計事業，在最輝煌時給予她當頭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