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區就是這樣,同一棟樓的鄰居都相處了一二十年,哪家有點八卦隔天就全都知道了。
關時點頭:“嗯,程老師妹妹。”
姚婉婷:“叫什麼來着,舒晚對吧,你上回見過人家嗎?人家認不認識你?”
“哪能不認識我。”關時懶洋洋道,“對我的臉有點自信,媽。”
姚婉婷看着他,“你還有臉?”
關時:“……”
鑒定為親媽。
日常損兒子的姚婉婷才不在乎他自尊心,問:“我聽六樓的說,舒晚是一個人住啊?”
關時想了想,“應該是。”
“那你得多關照下。”姚婉婷事無巨細地叮囑起來,“改天帶玥玥上門拜訪拜訪,或者讓人家來家裡吃個飯什麼的,畢竟是程老師的家裡人,姑娘家又一個人住,别人不說,咱家得上心點。”
關時“啊”了一聲,片刻道:“慢慢來吧。”
“慢什麼?”姚婉婷看着他,“熱情點!年輕人!”
“打住,年輕人也有淡如菊的,我都已經夠讓人煩的了,别整天給我宣揚社交悍匪那套。”關時牙疼道,“那姑娘你就先别管了。”
“嗬喲,還挺霸道啊,整什麼事兒?”姚婉婷“嘿”地笑起來,拍了拍他,“看上人姑娘了?多大年紀啊?程老師那麼帥一小夥兒,妹妹也好看吧?”
關時忍不住樂了一聲,“得了您,您兒子還沒落到是個姑娘就惦記的程度。”
“啧,沒志氣,我就說你白瞎這張臉。”姚婉婷嫌棄地白他一眼,“别人那還真不好說,但這是程老師的妹妹,海大畢業高材生,那種條件扔市場上多少人搶着要,你還不趁着近水樓台……你爹跟你這麼大已經給我求婚了,你還在這兒遊手好閑的,也不知道打探軍情、把握機會……诶!”
關時從沙發上蹦起來,撒腿落荒而逃——姚婉婷隻要開了這個頭就能滔滔不絕地講下去,他還是走為上計才好。
“切,單身狗……”姚婉婷朝着他的背影嘀咕。
關時逃到陽台才松一口氣,摸出打火機點了支煙夾在手上,卻沒有抽,而是垂着手臂架在露台邊沿。
樓下的玉蘭樹長得很高,五樓的陽台望下去能看見樹冠頂兒,陣陣樹木的清香似有若無。
關時在花盆裡彈了彈煙灰,擡起目光往上看,能看見八樓的陽台一角,隐隐透露出客廳的燈光。
那是802的陽台,過去是程舒恒,現在是程舒晚住的房子。關時吐出一口煙收回目光,手指在露台邊沿上一下一下敲着。
額角的劉海微微拂過,掃得腦門兒發癢,關時回過神來,聽見樓下的玉蘭樹正沙沙作響。
起風了。
他把煙頭摁熄,轉身拉開陽台門回屋裡。
夜深。
程舒晚在床上翻了個身坐起來,伸出手摸索着打開了床頭的燈。
大早上起來搬家收拾了一天,晚上又高強度打了三小時遊戲,按理說身體應該是挺疲憊的了,但頭腦裡思緒繁多,一團亂麻地堆着,勒得她睡不着覺。
802是三室兩廳兩衛,程舒晚睡的次卧從前就一直就沒人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總覺得又冷又悶,明明今天打掃的時候已經通過風了。
她穿上拖鞋去客廳倒了杯水,一邊喝着,目光瞥到走廊盡頭的主卧,那是程舒恒以前的房間,沒有開燈,漆黑一片。
程舒晚像是被按下暫停鍵,端着杯子,眼也不眨地盯着房間門。
牆上的挂鐘滴答,聲聲入耳,不知過了多久,她放下水杯,往主卧走去。
主卧挺大,正中擺着張線條簡約的床,隻有光秃秃的床墊,床單被子都收在衣櫃裡。房間裡配套的衛生間比公衛小,但也不知道程舒恒是什麼追求,裝修的時候愣是在這個小衛生間塞了個浴缸,本就不大的衛生間更顯得逼仄。
程舒晚打開主衛的燈,冷調的燈光打在白瓷磚鋪就的衛生間裡,白的牆壁,白的馬桶,白的洗漱台,白的浴缸,四面八方都是沒有生氣的蒼白。
她手搭着門框,無言地看着這個一眼就能盡收眼底的冷白主衛,狹窄不透氣的空間,隻要關上窗和門,即便是現在春末寒氣尚在的天氣也要悶一身汗。
更别提去年九月,朔江市漫長的夏季。
在那種炎熱的天氣裡,程舒恒挑了這個房子裡最小最密閉的這個空間,用膠帶封了門窗。
他服用了精神醫生那裡開的安眠藥,在浴缸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
然後燒了一盆碳。
這半年裡,程舒晚時常忍不住想,兄長在做下這些事情的時候,到底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态。
父母自那之後就再也沒來過這套房子,程舒晚知道他們在恐懼這裡,逃避這裡。
她不怕。
對于程舒恒的死,她心裡的迷茫和疑惑遠遠多過恐懼。
二人雖然是親兄妹,但年紀相差了六歲多,不但有代溝,而且各自的學生時代都常年住宿,兄妹之間别說是親近,甚至可以說壓根不太熟。
這麼多年,她從來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在他眼裡,自己這個妹妹,又算什麼呢?
程舒晚在主卧站了很久,半晌才關了燈,重新回到次卧鑽回被窩。
這一晚上睡得相當不踏實,或者說根本沒怎麼睡,迷迷糊糊之間,程舒晚似乎做了個夢,夢到自己身處八年前常去的小網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