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你方才沒注意到他們把莞香塗在車輪上嗎?一路碾出來,這巷子裡面都是香氣。”
幾個香戶站在各自屋前交頭接耳,江定安笑着走上前,态度随和,唠了幾句家常話後試探道:“這家人如此奢靡,不知到底是何方神聖?”
“江娘子,你可問錯人了,這戶人家搬來後閉門不出,今日是頭一回出門。”
這戶人家如此神秘,江定安越加笃定自己的想法,想必他們家中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比如僞劣假冒的莞香。
自從那次巷口狹路相逢,江定安就開始格外留意那戶人家,一直等到八月中旬,相熟的乞兒告訴她那戶人家手下的家丁悄悄揭了懸賞令。
彼時娘親正在烙烙餅,她取過幾塊用油紙仔細包好,遞給瘦小伶仃的乞兒,眼見乞兒抱着一摞烙餅轉身跑了。
她拿起向窦掌櫃要來的物什和蟲籠,和娘親說了一聲,旋即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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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定安花銀子雇了馬車,根據懸賞令上面的地址來到城外一處别院。
到了才知道,那發布懸賞令的人家真真是位高門大戶。
光看别院外面,一片巍峨的紅牆碧瓦,獨自矗立在山光水色中。
那輛車輪上塗莞香的馬車停在府外,馬夫坐在車上小憩,再看别院朱紅的大門敞開半扇,便知他們已經進去了。
江定安并不急着進去,走到馬車前,眉眼含笑。她本就生得姝豔,青黑的圓瞳略顯疏離,一笑如同冰潭春融,在人心間化開暖融融一片。
被腳步聲驚醒的馬夫蓦然睜開眼,看到江定安時,眼中的警惕之色逐漸化去。
江定安說:“聽聞府上頗精香藝,在這方面造詣高明,就連車輪子上面都塗了香料。不知可否讓奴婢看看?”
馬夫聽了這番吹捧之言,眼中浮現出一絲得意,隻是面上尚有幾分猶豫,“你是何人?”
江定安面不改色:“我是這府上的女使,聽聞諸位揭榜前來,要獻出價值千金的莞香,很是仰慕。”
她語氣認真,“苦于奴婢不能進前院觀瞻一二,所以隻好來看看車輪上面的香料。”
她說的十分誠懇,馬夫被打動,揚了揚下巴,大發慈悲道:“諾,看吧。”
江定安捧起衣擺,蹲下靠近車輪,看了又看,趁馬夫不注意,用指尖迅速取了一點香料,藏在指縫間,道謝離去。
随後頂着馬夫的目光不慌不忙從半開的府門溜了進去,姿态端莊,步履輕盈,好似在自家庭院漫步。
一轉身便将指縫裡藏着的粉末按在袖口,使勁摩挲,很快化開一陣濃香。
誰知一進府門便撞見了身着常服的武兵,武兵個個虎背熊腰,強壯有力,齊刷刷向她看來。
江定安取出袖中物,是一隻小巧玲珑的瓷瓶,裡面裝着窦掌櫃給她的白木香。
白木香類屬沉香,與莞香也沾點邊,隻不過是莞香中年份最小、氣味最淡的一種。
瓷瓶很輕,幾乎隻有一點點瓶身的重量,裡面的東西則少之又少。
手裡端着輕飄飄的瓷瓶,江定安面不改色:“我是來獻莞香的。”
為首的武兵沉默着打量了她一會兒,她裝作不耐,随意揚了一把袖子,掀起一小陣微風,裹着濃烈的香氣吹到對面之人身上。
武兵聞到香氣,倏忽笑道:“方才怎麼不跟着一起進來?”他感歎,“一個一個的,多麻煩。”
江定安知道他是把她看作那些人的同黨了,她也不解釋,隻當沒聽明白,眼中适當地流露出一絲迷茫。
灰袍小厮領着她往正堂去,一路上小厮沉默無言,江定安問他:“除了我,還有其他人來獻香?”
小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這位娘子,到了正堂,您就知道了。”
江定安本就不在意有無回應,她要通過小厮之口撇清關系,此行不僅要渾水摸魚進三旬牢,還得清清白白地出來才是。
到了正堂,幾個身上香氣四溢的年輕男子正在給箱箧開鎖,似乎談妥了價錢,就要驗貨了。
主位上坐着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身子前傾去看箱箧,兩方有說有笑,氛圍似乎十分融洽。
小厮領着江定安出現,如同投石入潭,打破了看似平靜無波的氛圍:“回禀老爺,這位娘子前來獻香。”
老爺的目光從箱箧移到江定安身上,居高臨下地睨了她一眼。随後又不感興趣地移開,隻顧着盯着上了三道鎖的箱箧看。
圍在箱箧旁開鎖的人沒有理會江定安,專心緻志地鑿着最後一把鎖,隻聽咔嚓一聲。
開鎖的郎君歡喜道:“開了!”
箱箧露出一道縫隙,香氣登時彌散開來,味道之濃厚,幾乎要溺死在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