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定安道:“娘,我會讓您過上好日子的。”她喃喃道,“即使失敗了,也絕不會牽連到您。”
江憐群沒有說話,淚盈于眶,她早年因無子被夫家休棄,走投無路來到金鳌洲,決意了斷此生,碰見了在江面撲騰的江定安。
她救了江定安,也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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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江定安正在香坊中壓香篆,先用篆印細細壓下,再小心鋪上香粉。待她将成型的香篆一一晾曬,從制香中回過神來,一擡睫便看見了杜筱清。
他今日穿了一身寶藍水光色長袍,衣擺底下繡碧波晴光,随着光線浮動變幻。再往上看,換回了以往的半紮發,兩鬓的發絲束起,用一頂小巧的素銀冠系在後面。
這副打扮一改暗沉,素而不寡,亮而不俗,看着讓人心曠神怡。
杜筱清坐在太師椅上,窦掌櫃不知去了何處,幾個夥計和娘子正默不作聲地做事。
江定安猜到他此番前來與沈蓮塘之事有關,也不主動開口,如同沒看見他一般自顧自地壓香篆。
“江娘子,”杜筱清靜靜看了一會兒,忽然喚她。
江定安停下手中動作,與他對視,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觸,如同金玉相擊。
杜筱清:“江娘子還想再進三旬牢一探究竟麼?”
此話一出,江定安已經移開的眸光重新落在他身上,原先無害的圓眸黑而冷。
“三旬牢是險惡之地,我已經進了一次,難道還想再去?”
她的聲音如同薄而脆的冰,嗓音中獨有的輕柔減緩了些許冷。
杜筱清擡杯,飲了一口茶,雖被拒絕,姿态依舊散漫随意,看不出絲毫緊張。
他說:“江娘子若能幫我找到沈蓮塘藏起來那批香料,”他頓了頓,似乎在思索江定安想要何物。
江定安率先打岔:“我要做掌櫃,獨領香号。”本以為他會讨價還價,誰知他爽快答應:“可以。”
杜筱清答應得快,江定安卻敏銳地察覺到不妥,“哪家香坊?”
杜筱清:“自是由我安排。”話中意思便是并非寮步香市的香号,若是給她安排個偏僻落魄的香坊,她還得費力扶持。
在自身實力強大起來之前,江定安并不打算再去三旬牢。就算她僥幸見到故人,敵強我弱,又如何将故人平安帶出?
此次便是個絕佳的機會,無論杜筱清給她設了多少言語陷阱,她都得竭力一搏。
江定安思索一會兒,選擇答應。
目送杜筱清離開,她将目光投向外面,寬闊長街人流不息,各色香氣交雜。
最危險又最安全的地方,不就是這裡嗎?寮步香市最為熱鬧,四海香料雲集,來客如雲。
若是在此處藏匿香料,如同泥牛入海,難尋蹤影。
至于那個馬夫究竟會把香料藏在寮步香市何處,她暫時還沒有思緒。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江定安處理好手上事務,和坊中娘子說了一聲,便提裙出去。
長街一如既往地熱鬧,柳樹蔭裡歇息着幾個乞兒,其中便有之前吃烙餅的少年乞丐,看見江定安便朝她笑。
正好昨晚從馬夫那诓來了一袋銀子,她彎腰蹲下,避開其他乞兒垂涎的目光,雙手将袋子輕輕放入破碗中,提高了聲量;“一袋石子,愛要不要。”
那乞兒沒有立時去取袋子,反倒一直用髒兮兮的小臉朝她笑,牙齒潔白,笑靥粲然。
江定安将馬夫的身量形貌跟他說了一遍,乞兒蹙眉,似乎想起什麼,伸手指了指天空。
江定安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向天空,一時間不明所以,難道那批香料被放在天上?莫非那位馬夫能飛檐走壁不成?
她一面走回香坊,一面苦苦思索,怎麼也想不出到底是什麼意思。
等她回到香坊時,窦掌櫃已經等她多時了。
窦掌櫃胖乎乎的面龐一向是一團和氣,今日看着江定安,眼中卻多了一絲陰霾。
“江娘子,你是個有雄心壯志的。想當掌櫃?”他眼中情緒複雜,既有欣賞,又有忌憚,最後化為懷疑。
此情此景出乎江定安意料,她收拾好情緒,很快鎮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