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會打架呀。”劉牧雲說道,牧雲的影子裡寫着她是個溫和内向的人,平日裡連句大聲話都少有。
旁邊的跳蚤一直都在觀察它們倆,一時間也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
“會不會和她說的一樣,是妖魔迷惑了我們的眼睛,其實它們都是我們的同伴?”有跳蚤這麼說道,它順着劉牧雲的話去想,越想越疑心,萬一這妖魔就是要挑起它們内部的矛盾,看它們自相殘殺呢。
兩隻青岚真的在殘殺,沒有一隻的六足還完整了,它們的腹部也都破了好幾個口子,現在正靠在一起,用牙齒相互撕咬呢。
“分開它們。”祝佳音皺眉說道。不能再讓它們打下去了,在打下去,兩隻都要沒命。祝佳音在跳蚤中是年紀最大的,大家夥兒都聽它的。
“如今,隻有一個辦法能辨别妖魔。”祝佳音說道。
“我們是萬物之靈,神明憐愛,隻有我們有可以直接吸收神血。”
“其他生靈,貿然吸取神血,隻會爆體而亡。”
跳蚤們說,那些妖魔偷取神血後,都要将神血中的神性稀釋許多,才敢吸收。
“今日,正是神明眷顧之日。”
“……必須吃掉自己的份額,不吃的,就是妖怪!”
“捉到了妖怪,要将她們投入血池!”
跳蚤們雖害怕妖怪,可有神血撐腰,它們有蟲多勢重,抓兩隻小妖怪去血池不在話下。
血池是已經被吸收過的神血彙集在一起形成的,裡面仍有不少神力殘留。對于妖魔來說,在神血池裡泡一會澡,身體神魂都要受到極大的煎熬。
血色寶石燃燒帶來的火焰和光明消失,周圍寂靜無聲,劉牧雲也和其他跳蚤一樣,不動不響。
撲通撲通
微弱的聲音開始清晰。
是誰的心在跳?
撲通撲通
神像的身體漸漸透明,一顆紅色的跳動着的心髒出現在神像内部。
血管經脈從心髒延伸出去,血管裡奔騰着的紅色的血液,聞起來新鮮可口。
跳蚤們六足跪地,開始祈禱。
它們口中念叨着,感謝神明憐憫,謝神明賜下食物,謝神明賜下力量……
然後它們高昂着頭,它們的頭裂開,化成四瓣,每瓣的邊緣都鋒利至極,能輕易割開神像的皮膚。
跳蚤一頭鑽進神像身體裡,開始大口大口吸食起血液來。
劉牧雲的頭有些瘙癢,她知道,隻要她想,她的腦袋也可以和這些跳蚤一樣,裂成幾瓣,然後吞食血液。
這血的滋味很誘人。喝一口,該就能平息自己腹部的燥熱。
劉牧雲看到那汩汩的神血流入跳蚤們的體内,它們的身體泛起淡淡的紅光,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在重塑它們的身體,讓它們變得更強壯有力,也讓它們的靈性增長的更快。
喝一口血液,是肯定能受益的。
兩隻青岚也是埋頭苦喝。
劉牧雲垂下頭,腦袋上裂紋乍隐乍現……
她沒有去喝神血。
祝佳音把埋着的頭從神像身體裡拔出來,防備地看向劉牧雲:“你怎麼不喝?”
劉牧雲搖頭:“我不想喝。”
剛喝完神血的跳蚤,力量最為強大,這股力量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漸漸平和,但是現在的它們足可以把劉牧雲撕碎。
十幾隻跳蚤将劉牧雲圍在中間,它們腦袋裂開,鋒利的切面直對着劉牧雲,要将她吞吃入腹。
劉牧雲不閃不躲而是閉上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将眼睛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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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舊在影子世界裡。
她的邊上,十幾具影子壘在一起,影子沒什麼厚度,都壘在一起,也沒有多高。
見劉牧雲醒來,那十幾具影子飛快跑不見了。
劉牧雲放下自己的手,她的手呈爪狀橫在了自己胸前,在晚醒來幾秒,她就要将自己開膛破肚了。
那些影子是哄着她,要吸她的血呢。
劉牧雲什麼時候意識到被騙的呢,是在神台上找到那本奇怪的書冊的時候。
編造幻境的人,在神台上幻化了這本書冊,本意是想将幻境更貼近現實,讓劉牧雲知道她遭遇的種種詭異事件都記錄在書冊裡,她每經曆一樣,書冊裡就會更新一樣。
隻是,劉牧雲也發現,她經曆的詭異故事,都是她聽說過的故事。
順着入幻人的思維去編造幻境,不僅省時省力,也更逼真,更叫人沉溺其中不願醒來。
幻境中危險多多,才會讓人沒機會去思考别的。
稍微一琢磨書冊的内容,劉牧雲心中就有了疑惑,而後她才發現空間有異。
空間感知起來,似是與之前一樣,但又像是缺失了什麼。
怪不得她回到大殿後,天色暗得那麼快,大殿裡很多地方都陷入昏暗。唯一的亮光還是燭火,仔細想來,那幾根燭火,也是紅色的燭身,金黃色的焰體。
就連符咒也是黃色的符紙上畫了紅色的朱砂。
影子世界裡目前隻有白色灰色黑色還有紅色和金色。
方才那個幻境其實很真實,如果不是劉牧雲發現空間異樣,那她真的要被騙過去。
教幻術的師長說,幻術要以假亂真,就要真真假假,虛實結合。幻境裡有很多該是真實存在的事物和真實發生的事。
劉牧雲在周圍轉了一圈,沒找到可以離開的空間通道。
她确定她最開始準備離開的時候,有找到一條可行的空間通道,現在那條通道不見了。
青岚和她一樣也是外來人,在幻境最後,劉牧雲被跳蚤們團團圍住的時候,長着青岚面容的跳蚤隻有一隻,青岚已經先她一步蘇醒了。或許找到青岚就能找到回去的辦法。
人影們散在各處,或遠或近,觀察着劉牧雲。
劉牧雲往前進,它們便往後退,劉牧雲轉身走,它們又悄悄跟上。
劉牧雲咬破指尖,一點鮮紅出現,那群人影躁動起來,恨不得撲上前來,搶奪顔色。
隻是它們又不知道在害怕什麼,不敢多靠近劉牧雲一步,或者說不敢被劉牧雲發現多靠近她一步。
劉牧雲蹲下身,将指尖的血塗抹在地上,然後慢慢後退,在她後退五步之後,觀望着的影子一哄而上……
劉牧雲眼疾手快,拽住了一隻人影,把它扯到身邊。
人影發不出聲音,但嘴巴張大變形,驚恐的感覺惟妙惟肖的傳達了出來。
“你們是哪裡來的,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劉牧雲扼住人影的喉嚨。
旁的人影并不理會這邊發生的事,它們正搶奪那滴血液。
劉牧雲從指尖又擠出了一滴血,塗抹在了人影的額頭。
那人影的眼睛亮起來,看着劉牧雲的目光灼灼。
人影還是不能說話,隻是它的身上有更深陰影出現,寫出了幾行字。
人影是秦城貴族小姐,來宮中參加盛宴,而後瘟疫爆發,他們便留在宮中沒再出去,不知怎麼地,宮中便妖魔橫行。
好在有神像可以庇佑他們,所有虔誠信奉神明的人都會得到庇護。
人影是貴族小姐,從小嬌生慣養,雖需要神明庇佑,心裡卻是不怎麼相信的。
她獻給神明最好的珠寶最純的金條,已經夠多了。
不大尊敬神明的她,也這樣被神明抛棄,被影妖拖入了影子世界。
在影子世界裡,最開始是可以正常生活的,但影子世界會慢慢吸取人的精氣,人會慢慢失去色彩,變成純黑的影子,再慢慢褪色,由黑轉灰再變白,一直到灰白一片的時候,影子就會碎掉,人也會徹底死掉消失。
想要不消失,就要想方設法獲得色彩。
剛進來的人身上有鮮紅的血,一個人的血足可以叫十幾個人影無憂無慮活上一個月。
要是沒人進來,就要去找神明的賜福,神明善良,給影子們留了一線生機,它的法相會随機出現在影子世界裡的任一角落,隻要找到它,就會獲得一抹金色。傳言,對神明的信仰越虔誠,便越有機會遇到神明法相。
反之,如果依舊對神明不敬,那身上的顔色會越褪越快。
“跟我一起進來的人,你知道去哪裡了嗎?”劉牧雲打探青岚的下落。
影子搖搖頭又點點頭。
影子身上顯示,是有一個人在劉牧雲身後來到了影子世界,隻是它速度很快。影子她瞄準了劉牧雲身上的顔色,就沒去管别的人。
不遠處的神台上,趴着隐秘身形的黃鼠狼懊惱發現,她身上的皮毛褪去,她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人。
現在可不是變人的好時候,獸形讓她無法直接吸收精純靈氣,但能給她非常靈活的身體和靈敏的直覺,在危險時刻,身體和直覺對她來說更重要。
這該死的修士,怎麼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這時候說她是人。
劉牧雲是故意的,在她問下方才的人去哪裡之後,她心頭莫名一顫,她回答了黃鼠狼的問題,讓她讨封成功,幻化成人,那劉牧雲也要承擔相應的代價。
這部分代價不知道會應驗在哪裡,或許是她以後的生命增加一樁命定的劫難,也或許她的壽命要折損幾十上百年。
那隻黃鼠狼已是半人,才能抵擋符咒之力,那雙眼睛還不靈活,時常會換成獸瞳。青岚的僞裝也并不算完美。不過,她也沒準備僞裝,和劉牧雲一對一,她有勝利的把握。
半片影子蓋在了青岚光裸的身體上,微微的涼意讓她忍不住蜷縮起身體,躲避影子的追逐。
影子逼近,讓她可以自由活動的範圍縮的更小。
“找到你了。”
劉牧雲的聲音聽在青岚的耳朵裡仿若天籁。
“你還在這兒,看來你也不知道怎麼出去。”劉牧雲的語調失望。
影子被劉牧雲吓退,青岚松了口氣,聽到劉牧雲的話,心裡又有些生氣:“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掉進來。”
“那你不追着我讨封,你怎麼會進來?”
“說到底,還是你自己的問題。”
“你是怎麼到行宮裡來的?”劉牧雲問道。
“能怎麼來,挖牆洞挖進來的。”青岚沒好氣道。
“不是問你這個……”
“不說行宮了,就是秦城遠離城中心的民房裡,都很少有黃鼠狼出沒。”
城裡哪會有黃鼠狼,這玩意兒躲在山野田間,莊戶人家見得多。
還有跳蚤。
跳蚤在牲畜身上傳播,底層百姓身上也會有,可行宮内,怎麼可能有?
讓貴人們被一隻跳蚤上了身,都得有一批人腦袋掉地吧。幻境裡出現了跳蚤,編織幻境的人,肯定被跳蚤咬過。
“我又不是普通的黃鼠狼……”青岚試圖裝傻。
“好吧,我是跟着人進城裡來的。”
青岚出生在秦城外的野地,她出生之地靈氣彙聚,所以她也早早開了靈智。
在野外生活了幾年,她發現了一個好去處。
那就是鶴觀。
鶴觀裡每天都會有道士打坐冥想,還會講道布課。不少精怪都會去聽課,每每聽完,修為都會有所進益。
要麼說人的腦子就是靈光,跟着他們修煉,誰都能事半功倍。
“呂鶴一要出道觀遊曆,我最喜歡他了,我就想跟着他。”
青岚對呂鶴一很有好感,因為呂鶴一講的道法簡單易懂,不像别的道士講一大堆玄之又玄,誰都聽不懂講的什麼玩意兒。
“我們走了很遠的路……”
青岚停頓了下,省略了一些路上的細節。
“後來,我們到了秦城。”
“我已經到了修煉的關鍵時刻,我問他我是什麼?”
“他不願意告訴我我是什麼。”青岚滿腔的怨氣與憤怒。
人真是惡心的東西。那一路裡,她幫了呂鶴一那麼多,呂鶴一卻不願意開口幫她一次。
也是因為呂鶴一不願開口,青岚化形失敗,一直困在行宮,随機抓取路人,試圖繼續把讨封完成。
隻是讨封也并不是随意就能找人讨得了的,若是那人命格普通,承擔不了這份責任,那哪怕那人回答了,青岚也無法化形成功。
化形化到一半的感覺是非常痛苦和叫人羞恥的,青岚便在這種痛苦和羞恥裡,怨念一日比一日重。
“他也在行宮裡?你後來見過他嗎?”
“沒見過。”
“這裡的城主叫什麼,什麼秦越的,很喜歡他,任命他做了官兒。”
“他就一直住在行宮裡,每天的衣食住行都有人照料,也不需要我了。”
青岚第一次想和一個人做朋友,沒想到遇到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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