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觀秦之先王所為,不以私心屈意,而以萬事功業為先,竊以為秦之志不在四關之内。王上得五世之餘烈,又恰逢大争之世......”
“今楚國之内宗族林立,地廣而無人可治;燕趙之地,外有匈奴作亂,有能将抵禦外虜,然君疑臣,難為長久之計;韓魏緊鄰強國,内憂外患,不足為慮;唯有齊魯之地,外無異族強敵,向西出兵而無後顧之憂。故此,天下大争,以齊、秦為先。若可遠交近攻,分化各國,以秦之武力,于泰山之上揮斥方遒,并非難事......臣以為,攻城為易事,而守城則難......”
容安并沒有再詳細寫,隻是又寫了些溢美之詞作為結尾,如果王上有心統一天下,見面後自然會細問下去。
雖然容安從未見過這位年輕的君主,對他的了解也僅限于他人之口,但容安莫名覺得,自己應當和秦王合得來。
......
不得不說呂不韋看重的仆從果然頗有能力,在落日的餘晖撒上容安的案幾時,仆從便帶着幾個神情恭謹的奴婢将成捆的竹簡和幾沓紙送到了容安手邊。
容安看着眼前柔軟厚實,滲墨嚴重的紙張,對忐忑的仆從輕輕點頭道謝。
當月出東山,曲港跳魚時,容安才将已經晾幹墨迹的竹簡卷起,整理好後放在自己所居客房門口,明日清晨負責觐見、禮儀的谒者會派人來取走這些政論呈給君王。做完這些後,容安并沒有招嵂女端水進來洗漱休息,而是重新坐回案幾前,打量着眼前用麻打壓制成的紙。
他曾經修行的道,最外在的表現就是改變物體的形态。這種道法在他的世界談不上稀有,許多修行的人為生活方便都多多少少掌握一些,但很少有人能夠勘破其中的真理,從而悟道。
在他還未身死道消時,隻有兩個人從中悟道。
他的師尊和他。
容安笑着自言自語着,“若是前世,我甚至可以重新組合原子,憑空造出要用的東西。”隻是今生靈力散盡,這些年積攢的力量隻夠他改變現有物質的構成,“不過也足夠了。”
他将手随意搭在那沓紙上,手下光芒迸發,散發出的靈力甚至讓容安已經披散下來的頭發無風自動,他的眼睛中散發着不屬于人類的銀光,光芒中,容安已經解析了紙張的構造,他口中念念有詞着,原本粗糙厚實,甚至還在掉麻屑的厚紙被他的手撫過的部分變得潔白緊密。
當容安眼中的銀光消散時,案幾上的所有紙都變成了輕薄潔白,利于書寫的樣子。
容安有些懷戀的看着眼前更加熟悉的書寫材料,輕輕笑了一下,正想擡手寫些什麼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在控制不住的顫抖。知曉是力竭造成的痙攣,容安便不再勉強自己,直接失禮的向後仰躺在席上,将手舉到眼前,細細描繪着指尖的紋路。
予民衆以智慧,非愚昧;
予民衆以自由,非拘束;
予民衆以希望,非困頓......
這些字,曾經镌刻在宗門與凡間相連的那道大門上,如今,在這個孤獨的異世,他也不會背離師尊和宗門的教導。
“如果我能通過幫助凡人積累靈力,那麼,宗門大門上的話,是否并不隻是為往來仙凡兩界的人所寫呢?”
也許,那些話,是送給穿越空間屏障,失去一切的弟子們最後的禮物。
容安輕輕歎了口氣,又無奈地笑了出來。
他用手在空中描摹着自由的真理,手指尖流露出的銀光微微停留在半空中,又被容安一寸一寸的抹去。
他确實迫切地希望能讓百姓們幼有所養,老有所依,讓這個世間再無悲苦,從而讓自己以此功德,重歸修仙之途。
但……
偃苗助長,無異于殺雞取卵。
這個世界沒準備好……
他也沒準備好。
當他沉思時,月光透過窗棂雕花灑在卧榻之上,偶有樹影晃動,越顯得月光清透如水潭空明。寂靜的夜晚中,隻有夏蟬清唱,流水清脆,和候在外間的仆從休憩時發出的清淺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