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聽到王翦的建議才坐直了身子,将手中的紙卷收起來扔到一旁,“親政之禮照舊,難道寡人還畏懼一群烏合之衆不成?”說罷他才瞥了王翦一眼,吩咐道,“太後玺同寡人玉玺同樣被嫪毐盜去,并非太後本意,聽清楚了嗎?”不論趙太後是怎麼想的,她現在隻能做一個受害者。
“臣明白。”王翦這才叩首退出大殿,與昌平君聯絡。
嫪毐确實收買了祈年宮中服侍的宮奴,但這些人不過是因為長久在祈年宮中不見君王,又備受冷遇,這才被嫪毐一衆收買,嬴政從來沒有信任過他們,此次前來祈年宮也是帶着章台宮中得用的近身服侍的人,背叛的人早已被調查清楚,方才不過是試探他們一二,如今目的達到,這些人自然不可能再近身。
隻需一個眼神,跪坐在大殿角落的侍女宦官便沉默的膝行離開。
很快,大殿的各個角落都傳出拖動屍體的聲音,那些妄圖窺視君王行蹤的侍從宮宦被悄無聲息的處置了,而冷漠的君王正看着大殿内挂着的七國地圖,勾着唇角思量着日後大秦前進的方向。
案幾邊原本卷好的紙卷不知何時又展開了,上面赫然是鹹陽布防圖,而諸如内史官邸,衛尉兵營所在,甚至鹹陽宮正門都被朱砂圈出,看上去觸目驚心。
嬴政餘光看到這些,平淡的笑了笑,伸手将其卷好收攏進竹筒中,低聲言語道,“料敵先機,若是還能戰敗,昌平君恐怕就該告老還鄉了。”
說罷,将竹筒抛在案上,自己則站起身對近侍說道,“典禮吉時是什麼時候?”
“己酉時。”一直躬身候在屏風側的宦官沉聲回禀道。
嬴政勾起唇角哼笑了一聲,“那便希望嫪毐的項上人頭,可以告慰嬴秦先祖的在天之靈。”
鹹陽城外的交戰對其中一方來說開始的很突然,但對雙方來說,結束的又很快。原本應帶兵拱衛都城的衛尉、内史、佐弋、中大夫令如今皆是嫪毐黨羽,昌平君并沒有聽什麼他們是被嫪毐手中秦王玺和太後玺所迷惑,才誤以為調兵前往祈年宮是君王之命,将來不及奔逃的叛軍頭領盡數處理,而那些趁亂逃脫的,沒有驗傳也跑不遠,便派人慢慢搜尋。
在第二日的午後時分也盡數抓捕。
祈年宮中,秦王親政的儀式則不受任何幹擾的進行着。
年輕的君主今年不過二十有二,身着大裘冕,冕服外着鞸,其上緣用爵韋為領,下緣用生帛做純。左右纰寬度為六寸,折其中間而收攏,表裡各三寸,同樣以爵韋縫制,施在領、純之間,衣緣相接處有五彩為尋,連接各處。鞸外的大帶表裡都是素絲,四周則用缯采飾。
嬴政腳踩黑飾赤舄,一步一步的踏上祭台的台階,頭上的冠冕玉旒連帶裝飾的格式串珠一動不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完美的儀态即使是最陳腐的貴族也挑不出任何錯漏。
君王在踏上祭台的那一刻,對周遭的一切端的是一派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代表着秦國的旌旗在祭台四周飄搖,血紅的秦篆将數百年的大秦榮光镌刻在獵獵風中,祭祀所奏明的編鐘曲早已停下,登臨高台的君王隻是一揮手,周圍的風都像是止住了一般,方才還在飄揚的旗幟也向它的君主低下了頭。
嬴政站在已經奉上犧牲的祭案前行禮,“聚于己酉之日,恭祭列祖之靈,獻以牲醴,以表聖心。子孫後代承襲祖德,繼往開來。今,子孫嬴姓趙氏政,歲有漸長,德以當任,将承先祖遺風,助嬴秦萬年。”
口中說着祝禱的詞句,可君王眼中卻沒有任何祈求的意思。凡間的君王從不将未來寄托在神明的身上,年輕的君主隻相信握在手中的刀劍,為大秦開辟未來前進的道路。
代表君王親政的劍端放在祭案前,嬴政沒有讓主祭為他配劍,而是說完禱詞後,徑自拿去那柄漆黑的劍。少府的工匠,用鹹陽鍛造廠冶煉出的最好的鋼材,為他鍛造了這柄王劍,牛皮鞣制而成的劍鞘包裹着冰冷的長劍,嬴政轉過身背對犧牲,面朝祭台下的臣子,伸手将長劍抽出。
在陽光下,銀白的劍身發出奪人雙目亮光,他揮劍指向衆臣,朗聲道,“今日寡人親政,還請衆愛卿日後砥砺,助大秦一統山河!”
原本被君王無禮的行為震撼在當場的各級官員,在聽到嬴政的聲音後,立刻跪俯在叩首。
“大秦萬年!”
不知是誰高呼出聲,随着一聲唱和,衆臣們也反應了過來。
“大秦萬年!”
“大秦萬年!”
山呼萬年的聲浪自祈年宮中掀起,震掣雲霄。
隐隐間,祭祀之巫唱起了祭禮的樂章,鼓聲和着歌聲,随風傳了萬裡。
“成禮兮會鼓,傳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與。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
秦王政九年秋,秦王嬴政親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