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變化與化學變化的區别,容安已經在鹹陽同嬴政說過幾回,甚至冶煉廠的匠人們都大抵知道,如今他也細細對幼小的孩子解釋道,“萬物之理,并非一模一樣的。”
說着,便引陳平到磨盤前,孩子們看到也停止了嬉鬧,乖乖圍着容安,剛剛還哭泣的小姑娘也恢複了笑容,扯着容安的衣袖,防止自己被旁的孩子擠到一邊去。
容安溫和的掃視了一圈孩子們,将剛剛陳平的問題又問了一遍,笑着說,“還有誰知道什麼嗎?”
“磨盤是将谷子磨成粉的,木柴被火燒成灰,灰比較輕,一吹就飛到天上了!”阿桂搶先說着。
“但那不還都是粉嗎?不過是谷重,灰輕罷了。”另一個孩子滿不在意的撇撇嘴,反駁道,“我倒覺得,是磨和燒的不同。”
“也是。”剛剛以為自己犯錯的阿木急忙接話,“用石磨磨出的粉都是是生的,但是用火烤的會變熟。”
“所以先生,是生熟的區别嗎?”陳平站在磨盤前,用手戳了戳石磨,磨盤旁都是磨成的豆漿,散發着陣陣豆腥,可他并不讨厭這種味道,隻是抿了抿嘴,“可我還是覺得,不止是這樣。”
孩子們聽到陳平的話,立刻又七嘴八舌的說起來,直到容安輕輕合掌,打斷了他們的讨論。
“你們想的方向沒錯。”容安輕笑着用一旁的葫蘆瓢,從收集豆漿的桶邊中舀出一些豆渣,“雖然是漿,但這不過是因為加了水,若是不加水,也不過是豆粉罷了。”
他拿着瓢,招呼孩子們近前來看,年幼的孩子在容安的眼神示意下,甚至就着瓢沿嘗了一口,立刻被澀得直吐舌頭,陳平也湊上去嘗了一口,勉強咽下去後想了想,“和生嚼豆粉沒有區别。”幼時家貧,難以維系的時候兄長也讓他吃過豆子,因為不舍得開火燒柴,偶爾他會生吃已經被蟲蛀過的豆粉。
容安點點頭,“雖然形狀改變了,但豆子還是豆子,并沒有什麼本質上的變化。就像将樹木伐倒,然後再劈砍成柴柴,或是做成犁耙,它們還是木頭,隻是形狀不同了,這是物理變化。”
“但,燃燒是不同的。”他笑着從袖子裡掏出火折子,随便找了點幹草,将其點燃,火星在秋風中飛起,又很快因為燃燒殆盡而墜落,“我們并不會将燒過的灰燼叫木頭。”
“是草木灰!”孩子們高聲搶答道。
容安輕聲笑了笑,摸了摸其中一個孩子的頭,“是的,木材通過燃燒,形成了草木灰。草木灰和木材相比,不僅是形狀不同了,甚至不是同一種事物,這種變化可以稱為化學變化。”
陳平的目光在磨盤裡的豆漿,牆角堆放的柴火和風中飛舞的灰燼中打轉,努力理解容安口中的物理變化和化學變化,最後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問容安,“先生,所以物理變化和化學變化的區别,是舊的事物消失,新的事物産生嗎?”
容安微微點頭,認可了陳平的觀點,然後又在其他孩子不解的目光中,招呼從庖廚中悄悄走出來的張蒼,“阿蒼,去鹽井邊打些鹵水來。”
半大的小子被容安叫住,原本以為先生發現他在偷吃,聽見容安的吩咐才慌忙将手在衣服上蹭幹淨,一溜煙跑了。
容安這裡是半山腰,不易打井,平時的生活用水是汲山間溪流而不是打井,最近的鹽井在靠近山腳的位置,平時吃鹽都是從山下擡上來的,所以張蒼尋來鹵水還需要一點時間,于是容安便帶着孩子們将剩下的豆子都磨好,看着一大桶豆漿,又看看孩子們期待的眼神,容安笑着用細繩将袖子和下裳綁好,讓嵂女幫着将竈火點着。
容安指揮着幾個年紀大點的孩子将豆漿桶擡倒竈邊,在其他小孩子的歡呼聲中,将其倒進鍋裡,豆漿散發的香味頓時充滿整個竈房。
孩子們都是農家出身,平時也會輪流幫嵂女他們做飯劈柴,不需容安叮囑便自覺幫忙,年紀大點的便蹲在竈火邊鼓風,小些的也去挑揀柴火,準備添火,而其他的孩子則尋了碗筷,蹲在水缸邊涮幹淨。
豆漿在鍋中沸騰,濃郁的豆香也彌漫在空中,有小孩子經不住誘惑,流着口水想伸手去夠鍋沿,連忙被嵂女抱起來,放在竈房外,讓他去看其他孩子刷碗。
“先生,可以喝了嗎?”阿桂盯着鍋咽了咽口水,問容安道。
容安搖搖頭,“等再煮一刻就能喝了,放心,咱們煮了這麼一大鍋,大家都能喝到。”
阿桂不甘心的看着鍋裡的豆漿,嚅嗫着,“可是,可是鍋裡的豆漿都放起皮了。”
容安笑着摸摸小姑娘的臉蛋,伸手拿起一旁的木勺,另隻手将阿桂一把抱起來,在她耳邊輕聲說,“先生讓你先嘗嘗,别告訴别人。”說着,他用木勺挑起一點豆皮,晾涼後,趁着其他孩子不注意,飛快的塞進阿桂的嘴裡。
阿桂驚訝的用手捂住嘴,看向容安的眼神都亮了起來,想說什麼又記起容安的囑咐,搖頭晃腦的嗚嗚着,惹得容安笑了出來。
“先生......”
就在兩人對視笑着的時候,容安的腰帶忽然被陳平拽了拽,在他低頭的時候,陳平用氣聲說,“先生,見者有份——不然,我就和其他人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