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國師丞恐怕也有所不知吧?”李斯好像并沒有想窺視君王什麼,同甘羅解釋道,“昨夜,廷尉同禦史大夫求見王上,言嫪毐之亂,盜取秦王玺、太後玺,其中夥同嫪毐盜取秦王玺之人,已招供,而太後玺則無人擔責,太後不接受禦史大夫求見,也不許問責她身旁的人,所以廷尉和禦史大夫才請王上決裁。”
“王上用嫪毐蠱惑太後,這才借機盜取太後玺給擋了回去,但禦史大夫堅持要審訊太後身邊的人,原本就将太後氣的不輕,如今王上也氣惱了。”
“剛剛廷尉告訴我王上稱病回了内宮,估計過幾日的大朝也會暫停。”李斯這才解釋道,“所以我才想問問昨日國師丞面見王上士,王上是否真的身體有礙?”
禦史大夫法家出身,一慣是商君的擁趸,向來對行不上大夫這樣的儒家見解嗤之以鼻,既然嫪毐與太後有關,他自然會去探查一二,甘羅并不詫異,他隻是飛快地回憶了一下昨日與嬴政的對話,心中理解了嬴政的意圖。
太後與嫪毐生子,傳出來畢竟算得上醜聞,王上若是不表态,自然無法安撫赢秦的遺老遺貴們,可若是真的處置太後,又難免落下不孝的嫌疑——如今雖然對孝道沒有過多強求,但也,不應随意傷及父母,更何況,一國之君當作表率,自然不能妄為。
實際上,群臣都知太後與嫪毐合謀,原先他們還談論過,若是皇上氣惱,最終驅離太後當如何,不少儒家出身的臣子還私下擔憂,要如何勸谏王上。
如今看來,王上也并未被此事沖昏頭腦,隻是不知如何妥善處理,隻得拖延下去——就是不知他說要親見先生,僅僅是個借口,還是打算真的離開鹹陽前往夏縣?
甘羅的這番腦内活動,李斯自然不知,但他瞧了甘羅的神情,也知道王上隻是推脫,并非真的氣惱生疾,這才松了口氣。
與隻是協助處置嫪毐的甘羅不同,他尚且是廷尉丞,若是王上因此不喜廷尉,恐怕也會牽連到他——即使最終廷尉辭官,在王上厭煩廷尉官邸的情況下,恐怕他作為副官也不可能升上去了。
如今得知王上不過是為了拖延,才稱病,他也安心了些。
甘羅卻将目光投向遠處高聳的宮宇樓閣,心中有了一個疑問。
如今王上,真的還在内宮嗎?
答案是否定的。
不論嬴政是否隻是在甘羅面前,将去見容安當作一個借口,昨天晚上他在禦史大夫和廷尉離開後,便帶人離開了鹹陽宮,往夏縣的方向去了。
而在夏縣,容安則站在院中同張蒼計算星軌。
“其實,母親更擅觀星,不如我請母親教導你?”容安站在院中,手捧着一卷布帛,上面上姜姓一族整理的星表,當然這些不是原稿,而是姜姬謄抄的,上面還細心寫下了各個星象的運轉規律。
張蒼卻搖搖頭,“容氏主母善觀星,又長于測算,蒼于星象不過是蒙童水平,不好叨擾主母。”
容安沒有因為張蒼話中,認為自己不善觀星而生氣,隻是無奈地笑笑。在他前世的世界,頭頂的星空皆是邪神窺伺的雙眼,在很長一段時間内,修士們就連擡頭仰望天空都顯得艱難,所以容安剛降生于這裡時,并不習慣觀星。
母親曾帶幼年的他辨識星象,他看着璀璨的星空怎麼也瞧不出蒼龍星座究竟在何方,隻想着如此多的邪神,不知此地的凡人究竟要如何自處。後來恢複了些感知能力,這才能以平常心看待這些星辰,但畢竟不如母親自幼研習。
“日月食之,不盡如鈎,在亢二度,哺時食從西北,日下哺時複。”張蒼對着星表念道,然後有些困惑的擡頭看向容安,“先生,日月為何會如此呢?”
容安跪坐下來,挑揀了一根筆直的樹枝握在手裡,在張蒼面前的土地上畫着,“月光生于日所照,魄生于日之所蔽。當之則光盈,就日則光盡也……當日之沖,光常不合者,蔽于地也,是謂‘虛’。在星則星微,遇月則月食。”
邊說,邊畫了一個以太陽為中心,地球和各個星球圍繞其轉動的星圖,同時标注出了月亮的位置。
“所以,我們也是站在一顆星星上?”一旁蹲着用草編花環的陳平扔掉手裡的狗尾草,也過來看。
“但,照先生所說,星辰都是轉動的,為何我們感覺不到呢?”張蒼有些困惑的提問,陳平也在一旁盯着容安,明顯同樣好奇。
容安不知如何僅憑口頭描述,同他們解釋這個問題,思索了片刻,最後将目光落在了案幾上放置的杯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