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蘇心裡一動,飲盡碗裡的酒,甚是甘甜。她對上楊浩然的目光笑了笑,既然如此,那無名劍她是取定了。不管如何,她都得闖上劍閣試一試。
衆人喝到一半,程緣緣又有了新提議。衆人從院子進到屋裡,圍成一圈席地而坐,程緣緣找了個空碗骰子一扔正式開賭。都是年輕的弟子,平日裡各派管得嚴,大部分人都沒進過賭場。聽了程緣緣的遊說,衆人都是一半緊張一半又忍不住好奇,為了防止有人告密幹脆所有人都拉了進來。
程緣緣坐莊,為了照顧新人,每把隻賭兩文錢。若是身上帶的錢輸光了,喝酒也可抵賬,就是為圖一樂。衆人緊挨着坐,輪流派一個人出去放風,在裡屋說話都不敢大聲。
甯蘇深呼吸,緊張得咽口水,拿着瓷碗的手都有些緊張。她面對強敵時都不曾畏懼,如今跟朋友玩骰子竟這般緊張。
她看了眼腳邊僅剩的五文錢,又擡眼看向四周。十幾匹“狼”正虎視眈眈盯着她手裡的碗。玩了半個時辰,場上局面已慢慢變成兩派,一人掃遍全場的莊家程緣緣和其餘未曾赢過的衆人。甯蘇手裡的五文錢成了衆人打敗“财主”程緣緣的最後籌碼。
在衆人的催促聲中,甯蘇緩緩移開碗蓋,衆人頭挨頭湊過來,結果大失所望。
甯蘇碗裡的點數是八,而莊家的點數是九。
在衆人的哀嚎聲中,程緣緣喜滋滋地把錢攏進懷裡,繼而引誘道:“别喪氣别喪氣,賭場嘛,上一局傾家蕩産,下一局就萬貫家财。我借錢給你們,隻收這麼多利息,我們再來幾盤啊?怎樣?”
離月見程緣緣晃動的兩根手指,又想起剛剛輸掉的錢,心疼不已,大叫着朝财主撲過去,“你個黑心的,你把錢還給我!”
甯蘇一看過來,白寂立馬就明白她想幹嘛,急忙阻止道:“師妹,不能再賭了。再賭就出不去這個門了。你仔細想想師父以前賭輸時的慘狀......”
衆人之中,狂笑斂财的,耍賴的,勸阻的,借酒消愁的,懊惱的,平靜撸貓的,一應俱有。
鬧到半夜,一群人喝的東倒西歪。衆人散去,聽雪堂一下安靜下來,有上一刻的熱鬧相襯,有種煙火散盡後的寂寥。
陳懷義因為有傷滴酒未沾,衆人散後他默默收拾院中的殘局。甯蘇先把住在“桃園”的三人送回去,再次回到院中時,看見陳懷義站在空蕩的院中仰頭望月,月光灑在他身上,看着十分孤寂。可他轉過頭來,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眸中清澈如月光,無一絲雜質。
甯蘇向他微笑點頭示意。
陳懷義回她以微笑,輕聲說了一句,“流星姑娘,今晚月色真美啊。”
甯蘇愛酒,酒量極好,喝了一晚上現在酒意剛散出來,出了身薄汗,風一吹有些冷。今天十五,天上挂着的是圓月。在甯蘇眼中,那就是一輪與平常一樣的月亮,每月十五都能望見的月亮。
“月亮這麼美,可惜它永遠也不屬于我。以前我以為水中月也是月,費盡心思捧起來,月亮卻偷偷從指間溜走了。我才明白,得不到的東西,再怎麼努力也是白費。既然如此,為什麼非得去捉那遙不可及的月亮呢?沒了月亮,星辰反而熠熠生輝。”
甯蘇沒聽懂他的話,隻見他臉上帶着笑,那種發自心底的純粹笑意,便也笑着應和道:“是啊,星辰并不需要依附月亮,無論發光還是隕落,始終都是那顆獨一無二的星星。”
閑聊了幾句,陳懷義便離開了。甯蘇扶着白寂也離開了聽雪堂。屋裡燭火都滅了,大黑狗也睡了。熱鬧的宴席歸于冷清。
今夜赴宴老管沒有一起過來。甯蘇扶着白寂走了一會兒,他突然動了動,好像十分難受,甯蘇連忙停下來。白寂蹲了一會兒,酒好像醒了幾分。甯蘇的身高隻到白寂肩膀處,他偶爾晃悠兩步,身子不穩便朝甯蘇肩上壓過來,帶着酒氣的氣息噴在她的脖頸上,有些癢,她立馬縮起肩脖。
察覺到不妥,白寂立馬避開,與甯蘇拉開些距離。
回去的路上有一段很長的石子路,石子大小不一,嵌在地面上有些難走,甯蘇卻笑出聲來。
白寂迷迷糊糊問她,“今天這麼開心?”
甯蘇重重點頭,又偏過頭望着他,笑起來眼睛變成兩輪彎月,“自從師兄你回家後,我跑去了神醫谷。神醫谷裡很安靜,我每日也就是采藥、曬藥,好幾年沒有過這麼熱鬧的聚會了。什麼都不用理會,大家單純地聚在一起喝酒玩鬧。就跟我們在書塾讀書時一樣熱鬧。”
白寂腦袋暈沉沉的,看人都不真切,提醒她道:“我記得讀書時的同窗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跟你一起玩。你悶在角落裡,就是捉了一袋子蟬也分不出去一隻。”
甯蘇經他提醒想起來了,“其實想想也能理解。若是我十歲碰上一個患病的朋友,發病時那樣猙獰恐怖,大人們又告訴我她可能随時會死。懵懵懂懂的年紀,生死疾病太遠了,我大抵也會選擇疏遠那位朋友。”
甯蘇的聲音落在他的耳朵裡越來越模糊,他的視線落在她的唇上盯了一會兒,最終眼眸垂下,看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