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名叫烏尤的小女孩騎着她的寶貝踏雪很輕松跑赢了馬場裡最好的那匹馬。她的父親把她和另外一名男孩抱起來,與其他牧民一同圍着踏雪歡呼。他們撫摸着踏雪,親吻着踏雪,歡呼聲中剛赢下比賽的烏尤想到踏雪即将被買走,放聲大哭起來。
甯蘇按照承諾收下牧民們帶來的所有馬匹。帶頭的牧民卻在最後反悔,臨時加價,不然不肯賣。甯蘇跟他說,做買賣最重要的就是講誠信。既然他不遵守承諾,那她也不必做這單生意。反正這馬場也滿了,她大可不必收下這些馬。
那牧民一改之前的态度,誠懇說道:“将軍,我們草原上的人是最講信用的。隻是現在打仗打得這麼厲害,我們沒辦法啊,就想多賣點錢養家糊口。誰也不知道這仗要打到什麼時候,哪年哪月才有安穩日子過。我們這些小人物,哪個不是一睜眼就想着今天能吃什麼穿什麼,惦記家裡那幾頭牛羊能賣上個好價錢。”
那牧民也知道自己不守承諾實在理虧,後面又講起自家馬匹的優點來。甯蘇也不為難他們,給了牧民想要的價格,不過額外附加了一個要求。甯蘇讓這一群牧民把名字登記下來,并讓他們把所熟知的外圈地形描述出來,以供來日去外圈察看。
馬場的士兵領着牧民們去登記,白寂沒去,那個小男孩回頭叫了他兩聲,他擺擺手站在原地沒動。
甯蘇把他拉到馬場的角落裡,邊笑邊讓他把背簍卸下來。背簍上面蓋着布看不出什麼。
甯蘇:“巴溫,師兄,你的新名字有什麼寓意嗎?那我以後該叫你巴溫呢,還是白寂?”
白寂打量着她,臉上的傷已經好了,沒有留疤。他備的藥沒有用處了,于是他沒拿出來,他蹲下去擦着背簍四周的塵土。“巴溫的意思是明媚溫暖,剛才那個小男孩給我取的,他叫術赤,是烏尤的雙胞胎哥哥。你想叫哪個名字都可以,不過我還是想聽你叫我‘師兄’。畢竟你隻有一個師兄。呐,這個。”
白寂托着背簍底部,把整個背簍端在她面前,揭開上面的灰布,裡面的花朵搖曳着同她打招呼。不知名的各色鮮花擠在一起,整整一筐,枝葉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有的熱烈盛放,有的含苞待放。
白寂知道她喜歡。她欣喜地伸出手去碰,小心捧着聞。
白寂:“我跟着術赤和烏尤他們放牧,在南邊的牧場采的。巴裡坤現在還沒入春,但是南邊的牧場已經野花遍地了,非常好看。”
甯蘇點頭道:“是非常好看。不過,不是都說花開在山野裡才最好看嗎。師兄你把它們摘下來,它們就活不了多久了。”
白寂道:“沒辦法啊,我喜歡的人看不到。我隻能送到她面前讓她看看這人間春景啊。”
甯蘇又問起他為什麼會跟牧民一起來巴裡坤。上次分别時,白寂說他會在雪山等她。
白寂的視線從她的眼睛遊移,落在她嘴唇上幾秒後快速移開。他把心裡的念頭按住,說道:“我不能當個閑人啊。有手有腳的,自然要勞作養活自己。況且我現在已經有了喜歡的姑娘,我要與她成親,自然要攢錢做聘禮啊。”
雖說之前甯蘇也拿成親這事兒來調侃過白寂,但她沒想那麼遠。聽到他說攢錢作聘禮,甯蘇臉上有些不自然。從前她調侃白寂時那般坦蕩,如今人家實實在在行動起來,她倒覺得不好意思了。“師兄,這些錢你先拿着。你要是想做些散活,不如你留在這裡吧。師兄你識文斷字,能說會道,武功也好,城裡物色個差事做着不難的。這樣我們每天都可以見面,等我離任的文書下來,我們一塊離開也方便啊。”
白寂沒收她的錢,說道:“這錢你留着吧,我現在不需要。憑我對你的了解,你現在應該已經在規劃着回鄉的盤纏、給家人朋友帶的禮物之類的。我本來就在你計劃之内了,你現在沒必要給我錢。況且師兄賺錢的本事也沒那麼差。”
這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默契嗎?白寂每一句話都把她剖析得明明白白。好像她是個什麼樣的人,白寂要比她自己更了解。她也清楚白寂的性格,于是把錢收回去。
兩人在角落裡說了一會兒話。那個叫烏尤的小女孩牽着小男孩來找白寂,說是大人們那邊已經搞完了,催他一起回去。白寂應下來,他沒回應甯蘇讓他留在巴裡坤的提議,隻說還需要跟着烏尤一家放牧一段時間。
小女孩牽着男孩先轉身走出幾步,白寂沒動,仍是面向甯蘇。甯蘇快步邁出去,結結實實撲進白寂懷裡。對面的人早做好了準備,迎合她的姿勢抱着,稍一低頭,下巴輕柔觸碰到她頭頂。他身上衣服的布料有點硬,碰到皮膚并不舒服,但甯蘇喜歡聞他身上的味道。上一次見時,他身上是檀香的味道,有些許香甜。今天更多的是青草的清新。
甯蘇在他懷裡小幅度動來動去,像個不安分的小動物。一會兒貼着他胸口聽他的心跳,一會兒踮着腳蹭他的頸窩。他隻管抱着,任甯蘇怎樣折騰,偶爾用臉蹭着甯蘇的發旋表達自己的愉悅。直到甯蘇悄悄摸到他的喉結,他像是受到驚吓般,馬上抓住甯蘇的手。
白寂說道:“這個不行!這個不能随便摸的。這個......等我們成親後,你再摸。别人的,你好奇歸好奇,不能上手摸的。”
甯蘇不解,她摸向自己的脖子,光滑一片,并沒有喉結。她懵懵懂懂,不明白白寂為什麼那樣慌張。方才她不過是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不停地碰到她額頭,于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摸上去罷了。不就是一個上下滾動的小突起罷了,摸一下有什麼嗎?
甯蘇不再去想,朝白寂笑笑,轉身把背簍背上,看了一樣馬場出口,說道:“師兄,我們走吧。我送你出去。”
白寂收斂心神,回道:“哦,好。”
甯蘇把白寂和牧民送出營,一直到看不見人影了才回營。水雲郎結束訓練找過來,看見她背着一背簍的花覺得很是新奇,問她哪裡的來的。甯蘇說是牧民送的,南邊的牧場已經開始放牧了。
水雲郎:“诶诶,這朵好看。這朵也不錯。你把這幾朵一并給我吧,我給高伯伯送去。他最近臉色不太好,軍醫說外傷好了,内傷也要好好調養。可他一見着我就生氣,現在話也沒跟我說幾句。希望他看見這花,心情能好點。不過他還有幾天才能回來,不知道你這花能不能養到那時候啊。”
甯蘇也不吝啬,反正她有一背簍,送出去幾支也無妨。她想把水雲郎說的那幾支挑出來,卻沒拔出來。等她仔細把枝葉都扒開,才看見背簍底部用幾層厚布兜着一指深的濕潤泥土。所有花的根部都保留完好栽在土裡。
她無聲笑笑,心想,這位送花的牧民還真是細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