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真的太安靜了,所以蕭瑟的秋風讓人覺得格外肆虐。微風吹過,蟲走鳥飛,一片黃葉落在符缇剛纏好的布條上,他用手輕輕拂掉,然後在安靜中開口道:“我跟你們回去。”
連慧宇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為難,這才束手就擒。他無力相助,隻能做個旁觀者。
班旭拿下背後的射天弓,道:“你不需要回去,宰相說,就地處決。”
衆人一愣,楊勳忍不住說道:“班旭,何必如此着急。”
的确,就算宰相說要就地處決,如今這種狀況,班旭足可以将人帶到隐蔽之處再斬殺,何必在連慧宇面前、在楊勳面前如此着急殺人。他明知他們不會袖手旁觀,這簡直是在逼連慧宇出手。
班旭挑眉看向楊勳,“你要替他求情?如果你真的願意離開陸翔寨,也許我會考慮現在不殺他。”
楊勳并沒受他脅迫,“你知道的,我不會離開陸翔寨。”
班旭微怒:“你可知道,我這是為你好。叛賊永遠赢不了正統。”
“王侯将相甯有種乎。”楊勳道:“班旭,你做走狗太久了,都忘了這世間從沒有正統一說。”
“呵……楊勳,我做走狗,你又何嘗不是,哦,不,你不是做走狗,你是做舔狗。”班旭故意看了眼連慧宇,“我們各為其主,你沒有資格說我。”
楊勳的眼眸漸漸兇狠,“你是一定要在這裡殺他了?”
班旭點頭,“沒錯,若是以前,我還能賣你一個面子,如今,你我不再是朋友。”
楊勳的手已經放到了圖窮的握柄之處,隻等班旭動手,圖窮就會出鞘,而一旦圖窮出鞘,班旭性命堪憂。
如此一來,班旭要殺符缇,楊勳要殺班旭,但連慧宇定然是不能讓楊勳殺班旭的,而他又不能眼睜睜看着符缇死。真是混亂不堪,連慧宇隻覺得頭大。正在他為難之處,忽然人群中傳來一聲嬌脆的女聲。
“喲,這裡可真熱鬧。”顧媚娘不知道何時出現在班旭的隊伍之後,把大家吓了一跳,尤其是最後那個錦衣衛小哥,幾乎快要跳起來了。
顧媚娘朝他露出個安撫的笑容,嬌媚可人,然後慢慢朝符缇身邊走去。符缇似乎不願意見到她,将整個頭壓得極低,更是把受傷的左臉盡全力撇向另一邊。
顧媚娘伸出手似乎想要扶他,但是手伸到一半便退了回來,然後轉身望向班旭,道:“我要帶走他,可以嗎?”
班旭的眼眸一直盯着顧媚娘,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面部表情都無比清晰的出現在他的瞳孔裡。他沒有立即回答顧媚娘,而是問道:“你為什麼要救他?是為了幫楊勳?”
顧媚娘搖頭:“與楊勳無關,他是因為在我店裡替我出頭,這才招惹了這樣的禍事,受傷至此。他有恩于我,我是來報恩。”
顧媚娘繼續說道:“你是知道我的,有恩必報。今日,我是一定要帶走他的。”
班旭旁邊的副手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指揮使,宰相有令,務必要抓符缇。”
班旭轉過頭狠狠地瞪了副手一眼,再次轉過來看顧媚娘的時候,眼眸忽的變得溫柔。他總是溫柔的看着顧媚娘,“好,這次我讓你帶走他。但是下次再讓我遇上,我絕不會放過他。”
顧媚娘妩媚一笑,“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再遇上他。”
此言幾乎可以說是宣布了班旭任務的失敗,意思是他隻有這一次機會可以抓符缇,錯過就沒有了。班旭身後的手下已經開始着急,但是班旭并沒有任何表示,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好。那我先行告退。”
“指揮使,這就走?”副手很是不解。
連慧宇也不解,他遲鈍的覺得,班旭甯願冒着被處罰的危險也要幫顧媚娘,對顧媚娘很不一樣。
班旭帶着他的隊伍就這麼無功而返,一場一觸即發的戰事因為顧媚娘的忽然出現而偃旗息鼓。連慧宇對于顧媚娘是發自内心的佩服,本想邀請顧媚娘去軍營坐坐,可是因為符缇不能進軍營,便沒開口邀請。
顧媚娘扶着符缇,對楊勳說道:“我會在附近找個地方醫治他,你不用擔心。”
楊勳沒回話,隻是朝她微微颔首。其他人連招呼也沒打,就這麼看着顧媚娘匆忙而來,匆忙而去。
他們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一片橙黃之下,就像飄蕩在空中的落葉,許是圓滿結尾,或是提早凋零,但都給人一種無根無依的悲涼。
連慧宇記起,楊勳曾經似乎告訴過他,顧媚娘是個孤兒,小時候被遠房親戚賣到了煙花之地,習得一身好舞藝。一舞動江湖,賺了許多錢,後來贖身而出,開了芙蓉店。隻是,她那一身厲害的功夫不知是誰教的,她從未提起過,是她的秘密。
秘密讓她變得神秘,神秘吸引了無數的江湖豪客,所以,芙蓉店生意興旺,在如此戰亂時候還能客似雲來。
連慧宇對她的秘密不感興趣,他隻是有些心疼,這樣的姑娘定然吃過很多苦。
顧媚娘離開後的十多天,慕京傳來消息,秋收的糧食被查出官員貪污嚴重,太後有意偏袒被查的幾個官員,被禦史中丞劉楚頃言辭犀利的勸告,太後一怒之下罷免了劉楚頃的官職,軟禁在家。禦史台的部分官員以及學士院所有學士再次上街抗議,要求恢複劉楚頃官職,嚴查貪污官員。
此外,北境黎辰溫卷土重來,奪回了被賀思凝搶走的城池。
北境亂了,朝廷也亂了!連慧宇知道,東境小心翼翼維持的平衡也快亂了!但他并不想與賀思凝硬碰硬,他想的是,拉賀思凝入陸翔寨!
這簡直就是個不可能的事,甚至可以說是異想天開,荒謬至極。當連慧宇把這個想法說出來的時候,霍春奇等六人均被吓得說不出話。洛銘芗倒是認真思索了一下,然後道:“讓她饒了我們,放我們回蓬勃縣,努努力還是可以實現,但是想要收歸她,難于上青天啊。”
楊勳沒有質疑連慧宇,隻是說:“你放心去做,需要我幹什麼都可以。”
連慧宇朝他微微一笑,“謝謝,現在我們什麼都不需要做,隻需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