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縷光線就悄無聲息地落在坐于最尊貴的北面座上的人,月藍色的深衣上金織雲紋,束帶佩戴着華貴的藍田美玉,舉手投足間便是金光粼粼華貴逼人。
“還不快見過武安侯陸珩舟大人。”
大舅舅的聲音傳來。
明繪随即跪拜叩首,白皙的額頭恭敬地叩在紅氈之上,久久不敢擡起頭來。
“見過武安侯大人。”
武安侯陸珩舟,是當今太後同母異父的弟弟,在皇帝登基之後,便被封為武安侯,後拜為太尉。
“此乃我最小的女兒,許繪,叫大人看看模樣,若是可以,便送進宮去就是。”
明繪的心在跳着,武安侯何時竟與許昌文有如此深的交涉,看樣子,二人之間定然些陰私不可告人的交易,而這個交易,很可能就是自己。
“擡起頭來。”
座上傳來聲音,明繪慢慢地擡起頭,燭火勾勒出美人青澀卻已然顯露出傾國傾城的姿容。
陸珩舟頓時眼睛就直了,手中爵一下就摔在了地上,澄黃的酒液頓時就灑出出來,有不少甚至濺在了他的衣服上,氤氲出一大片潮濕來。
“如此姿容,就是絕色,也毫不為過。”陸珩舟笑呵呵地看着明繪,這樣的赤裸裸不加掩飾的目光讓明繪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幾乎要嘔了出來。
“是啊。”許昌武附和着說道,他觀察陸珩舟的神色,一見陸珩舟對自己這個侄女很是滿意,頓時也跟着呵呵笑了起來,“如今匈奴屢犯邊境,恐怕朝廷又要送公主和親,下官不才,身無長物,衆女兒終唯此女姿容無雙。若是公主和親,太皇太後,太後,陛下,又不知幾多傷心,不如就叫小女去罷。”
“哦?”陸珩舟回過頭去,許昌武趕緊掩起袖子擦了幾滴莫須有的眼淚。
“隻是下官作為臣子的,政績幾無,若再不能為太皇太後,太後與陛下分憂,我怕是要到死也不能釋懷了。”
一番話說得真情切意,大有程嬰夫婦舍去自己孩兒而去救趙氏孤兒的忠肝義膽了。
明繪想說什麼,可是她一介寄人籬下的可憐孤女,又如何能夠說得上話呢。
自己這幅容貌,反倒成了禍害。
正可謂懷璧其罪罷,自己又當奈何呢。
一想到自己就要被送去匈奴和親,埋葬在茫茫荒漠,無上的悲涼湧上心頭,她癱坐在地上,靜等着他們将自己待價而沽。
指甲深深陷進肉裡,鮮紅的血珠溢出,她幾乎咬緊了牙光,才不至于叫自己流出淚來。
陸珩舟終于與許昌武商榷得當,便迫不及待把目光放在了明繪身上。
陸珩舟走了過來,黑色的目光中貪婪昭然,他的手搭上了她的下颌,想要讓她擡起頭來,可是明繪一陣作嘔,猛地偏過了頭去。
陸珩舟眸光一暗,頓時将她的頭強行掰了過來,明繪心裡的屈辱更甚,不願意被人當做物件一樣把玩,頓時揮開了他的手。
陸珩舟的起家,是靠着是先帝夫人的姐姐,而後又及其識時務的像子孫輩一樣讨好丞相窦玉才發達起來了。可如今他既然發達起來了,就絕不可能允許低下的人還如此違逆他。
明繪還沒反應過來,掌風就已經到了,她一下子就被打倒在地,殷紅的鮮血緩緩順着嘴角留下。
“這……”許昌武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驚得嘴巴都合不上。
原本陸珩舟還存了将此女子納為妾的心思,可是此女子桀骜不馴,看向他的眸光也是如此不敬,這樣的女子,縱然有着絕世的容貌,陸珩舟卻也是格外厭惡的,他所喜歡的,是能夠柔順雌伏的人,而不是像一匹烈馬一樣的人。
“我看,你還去大漠,去當一匹野馬更為合适。”
陸珩舟甩袖而去,許昌武頓時大驚失色,趕忙追了上去,路過明繪的時候,還不望狠狠瞪她一眼,而後繼續火急火燎地追了上去。
“大人……大人!”
如今左右仆婦見裴明繪竟然惹惱了家主,便也不再客氣,直接将她粗暴地從地上拽了起來,然後将她丢在院子裡,而後院門就落了鎖,隻留下小院上那四方天空。
她仰起頭來,雪花伴着雨絲,紛紛揚揚無聲墜落下來,落在她的臉上,而後和着她痛苦而又無助的淚水,彙聚成溪流,順着她的臉頰落下。
“老天爺,你為什麼這麼薄待我。”她泣涕哽咽,“你既然生我,又何必叫我孤獨一人,又何必生我作個女兒,難道我就注定是要為人玩物的嗎?”
難道她的結局就注定是失行孤雁無處可栖嗎?
難道她就隻能人欺辱而不能反抗嗎?
為什麼弱者被強者欺淩就是天經地義的呢。
爹,你為什麼抛下我,自己一個人走了呢,你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而将我留在這吃人之地呢。
她無力地匍匐在地上,無聲地流着淚,無聲地大哭起來,直到雨雪将她身上澆透了,她也依舊沒有動,原本豔紅的衣裙浸透了雪水,變成了了枯萎的紅色。
直到雨雪停而濃雲散,一縷澄澈明麗的陽光落在了她的眼眸之上,她方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雨雪之後純淨陽光浮漾在她的眼睫之上,像是鍍了一層金邊一般。
何必呢,若她這一生,注定了是如此痛苦,又何必再這樣苦苦掙紮下去呢,與其作了禮物,叫他們得意,不若遂了自己心意。
既然不能痛痛快快的生,何不痛痛快快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