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禮鶴立在原地,主動打破沉默:“五郎是我胞弟,自幼被慣壞了,他在席上對你出言不遜,我代他向你賠個不是。”
林黛緊緊地拽着團扇,想起來在廊下見到的兩位郎君,她未細想,先低聲應下:“無妨。”
緊接着便是死寂般的沉默。
林黛忽然想起管事嬷嬷說的話:“宋二郎患有眼疾,凡事都要姑娘主動些。”
嬷嬷的話還在耳畔:“他是武将,弄不好别傷了姑娘。咱們現在上了一條賊船,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姑娘坐實張妞的位子,辦張妞該辦的事,我也絕不會為難姑娘的手下。”
林黛聽明白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學了,可讓她拉着宋禮鶴上榻,她真沒那個膽量。
林黛正胡思亂想,沒聽到宋禮鶴的聲音,等他說第二遍時,她才反應過來。
宋禮鶴:“合卺酒。”
他還記得桂嬷嬷的叮囑,将禮數都做過一遍,林黛原先還有些畏懼,不過瞧着宋禮鶴沒有為難她的意思,便也放松下來。
宋禮鶴行動自如,若不是他蒙着眼,很難讓林黛當他是瞎子。
聽說他從前上陣殺敵,拿過功名,想來是要比常人多敏銳些,又或是不願因患有眼疾就自甘堕落,刻意練習過。
林黛耳力好,盡管是發呆之際,房頂上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是讓她聽到了。林黛詫異地擡頭,又瞧見桌子正對的窗外有黑影閃過。
不是吧?還有人盯着她和宋禮鶴圓房?
宋禮鶴:“五郎說,他在花滿樓見過你。”
林黛偏頭看向他,他戴着紅色布條,面色平淡,一身紅色吉服都很難掩蓋他身上的淩厲疏冷,像是很淡然的問話,卻莫名讓林黛覺得壓迫。
林黛一時摸不準要不要撒謊。
她那日對李成瑁動手确實草率,但以李成瑁平日的警惕心,她下手以後還能全身而退的機會并不多,沒忍住就先過了手瘾。
林黛眼珠子一轉,拽上宋禮鶴的衣袖,她嬌小,全然縮在宋禮鶴懷裡,顫着聲道:“夫君,是表哥帶我去那種地方的,他說要找人教我東西。”
懷中蓦然觸及柔軟,宋禮鶴僵硬一瞬,想把衣袖抽出來,卻沒想到林黛先松了手,她聲細如蚊:“夫君不會要休了我吧......”
林黛的示弱恰到好處,她再抓住他的手,宋禮鶴沒有像方才一樣抵觸,也沒有再懷疑林黛,隻覺得她是真如傳聞中一樣膽小怕事。
林黛的手小,落在宋禮鶴手掌中,他忽然感受到了一層薄繭。
聽聞她從前過得不好。
宋禮鶴遲疑片刻,不想再試探:“不會。”
林黛算是看明白了,宋禮鶴沒有苛刻冷落她的打算,看起來是個十分好糊弄的人。
林黛另一隻手擡起,在宋禮鶴蒙着紅布的眼前輕輕地搖晃五指,宋禮鶴毫無察覺般的模樣。
林黛沒有再懷疑,隻看到了自己混吃等死的好日子來臨,郁悶的心思一掃而空。
宋禮鶴:“沐浴吧。”
這樣苦悶的天,林黛早就想沐浴了,她點頭應下,擡腳就想離開,餘光瞥見屏風後的床榻,忽然又頓住了。
怎麼辦?
陰溝裡翻船,她都捏着鼻子嫁過來了,還有什麼不能辦的?
林黛折返回去,決定就豁出去這一次。
她踮腳湊上前去,月娘教的那些她實在不敢學,許多動作在那一瞬僅僅化作一個吻,生澀地落在宋禮鶴緊抿的薄唇上。
僅僅一個吻,林黛已經汗如雨下,她緊張又局促,根本不可能照着月娘教的繼續做,見宋禮鶴不動彈,下意識就想逃。
察覺林黛想躲,宋禮鶴扣住林黛的手腕,将她閃躲的動作硬生生逼停。
饒是模模糊糊看不清,宋禮鶴也能猜到林黛紅透了臉,他揚唇問:“花滿樓的人就隻教你了這個?”
林黛下意識小聲反駁:“多着呢。”月娘是個好人,幾乎是傾囊相授,怪就怪在她太慫。
林黛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麼,恨不得遁地,她深知不能再順着扯下去,反問道:“夫君好似知道很多,是常去花滿樓嗎?”
宋禮鶴:“不曾去過,祖母家法嚴明,那地方是絕不準去的。不過五郎頑皮,剛回苓州時,我奉祖母之命捉過他幾回,患上眼疾後就鮮少再出門了。”
林黛沒想說到他痛處上,沉默片刻,幹巴巴寬慰道:“會醫好的。”
宋禮鶴松開她的手腕:“可我如今行動不便,沐浴要勞煩你幫我。”
林黛看着宋禮鶴背影,并未察覺他有一絲不便,她遲疑片刻,硬着頭皮跟上去了。
紅紗帳後熏香缭繞,昏暗中,林黛覺得自己要比七月的炎節還滾燙,見宋禮鶴欺身過來,林黛窘迫問:“不不不去榻上嗎?”
她聽見耳邊的輕笑,隻覺得煎熬,一手抵在宋禮鶴肩上,正要開口還擊他的笑聲,忽然看到一道猙獰傷疤,他的手臂肌肉結實,青筋凸起,上面落滿大大小小的傷痕,但穿着喜服時完全看不出來。
林黛像被點醒了般低垂眼眸,看向自己腰間,也有一道顔色淡很多,但依舊猙獰醜陋的疤痕。
沒等她多想,宋禮鶴骨骼分明的手抵在她腰間,回答她剛剛胡亂問的問題:“一會兒去。”
夜月花朝。
林黛哆嗦得厲害,整個人搖搖欲墜,毫無威懾力地吐出一句:“你待我可要好一些。”
她可是豁出去了。